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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轻舟看到网上消息的时候,正在去往滨江的路上,她在车上睡了很久,醒来时韩诚告诉她还有20多分钟路程,她就在此空闲里记一下两天后发布会的流程,顺点开了推送的关于陈暮江的新闻。
做公众人物有一点好处是互联网时刻在意着你,越火越在意,一丁点儿风吹草动便如狂风席卷,炸得手机能响几天。
“韩诚,导这个地址。”
“好。”
下高速,驶过收费口,进入滨江市。裴轻舟总觉得滨江市的四季要比江北市分明,尽管她也没来过几次。
一年一次,这是第五次。
五次通常该记路了,但裴轻舟还是没记住。
因为路总在修,两边的商铺总在换,门牌总在改,记不记也没那么重要。
有些东西总在流逝中得到,筛拣中留存。
“韩诚,前面花店停一下。”
“好。”
车停在路边熄火后,人下车。
黑色长裙,短发素面,未戴任何饰物。
裴轻舟从车上下来融进街道,口罩让她有些显眼,但仅停于打量,黑衣让她打乱缤纷的人群,像光撕裂黑暗般刺开涌动的人,在侧目与回头中推开花店的门,截断所有室外的橘光。
“您好,请问买什么花?”
“23朵白菊配一些松枝,这个包装纸就可以,麻烦您配好花后给我,我来包。”
裴轻舟交代完,店长愣了一下,很少人买花会精确到几朵,甚至要求自己包好,端量一番衣着后,大致猜出买花的意图,未在多问,默默按要求取好花,递给人时,裴轻舟已展好纸。
“谢谢。”
裴轻舟接过花,放置纸上,娴熟地包起来。
店长在一旁看,原想指导几下,但发现是他多虑了,小姑娘根本不需要,包的比他见过的花店实习生都要好。
“送老人?”
人虽带着口罩,但店长从声音和个子猜测裴轻舟年纪不大,应是祭奠爷爷奶奶辈的老人。
“送一个姐姐。”她未抬头地说。
“姐姐?”店长暗叹口气,默了默,“前几天啊,我们这儿中学有个小姑娘跳楼了,才十几岁,就这么没了,多可惜。”
裴轻舟没说话,将纸的内饰折好,同花束捆在一起,放进绿色的纸上。
“听说那个小姑娘是谈恋爱想不开,现在小孩都是小小年纪就情啊爱啊的,那有什么想不开的。”店长语气惋惜,递胶带给裴轻舟。
花捆好后,裴轻舟将花立起,展展里面那层内饰,像帮人打理领口一样,最后又抚了抚花,确认数目无缺,右手抱进怀中,轻拖底端。
“她不是自杀,是被杀。”
未带任何语气,说完离开。
店长听着这句话,看裴轻舟的背影,推门那刻,橘光涌上右肩头,斜打在黑色的西装上,一层薄薄的光圈将单薄的背影圈起,像是上天给予的安慰,比任何他见过的顾客都要落寞几分。
“走吧,去墓园。”
韩诚应声点火,从后视镜里看到裴轻舟摘了口罩,神情黯然地看着车窗,那束花有绿意,但扶着它的人像身处寒冬。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裴轻舟。
而裴轻舟也从未将这面示人过,哪怕是陈暮江,也从未见过她伤神的样貌。
墓园处于滨江市的郊区,从市里喧闹的街路驶上郊外宁静的公路,花草不再有人为的规律,肆意生长似旷野上的马驹,狂放不羁。
她从车窗里望见两朵大小不一的野花,随车速在眼中由小变大,由大变小,正视它们的时间一秒不到,但她想到了一个女孩最灿烂的那段时光。
车停在墓园外,韩诚听吩咐留在车上等,目送人下车,想到来时裴轻舟未曾知会过他要去何处见何人,只说“出市一趟”。
没想到会是祭奠亡人。
园里很安静,两列高高的松树在外围着数排黑色墓碑,似一道天险,阻断所有不属于这里的热闹。
时间是下午5点,是人们提篮去菜市场买菜的时辰,是夜市铺摊展桌准备接客的时辰,是半碗米被淘洗好放进锅里滚煮的时辰,是热闹夜晚降临前给落日最后渲染色彩的时辰。
不是一个人捧花进墓园承受肃静的时辰。
她逆着世界向过去献上盛放的花束。
放在“叶然”碑前,轻轻的,缓慢的,怕打扰清净。
她站着,站的笔直,像是接受审视。
“然姐姐,我现在已经是个小明星了。”她略有骄傲地独自说。
“虽然今天穿的素了点,但是还是很好看,是不是?”她喃喃自问。
“很抱歉,这次我差点忘了来看你,以后绝对不会了。”她自我承诺。
“我遇到了一个很像你的人,叫程暃,但是啊,我觉得她有时会让人很烦,没有你温柔,也没有你对我好。”她摸了摸碑头,蹲下来,看上面刻的名字。
“我有了新的朋友,新的住处,新的工作,前些年欠的钱我也都还清了。”她拿手划着墓碑上的“叶”字,“哦,小丽,我没她消息了,她男朋友在赌场欠钱贷的高利贷我也都搞定了,通哥入狱了,华天叔他们酒吧的生意应该会好做很多,虽然我没再去看过。”
食指划着“然”字的四个点,划到第三个时,她收手,定定地看上面的遗照,喜悦又羞涩地低声说:“我遇到了一个很好的人,叫陈暮江。”
“如果算算年纪,她应该还要比你大一岁,但我从来没叫过她姐姐,我只叫她名字,”她明媚地笑了笑,像真的有人在听她说话,停停说:“如果可以的话,我带她来见见你吧?”
沉默了很久。
“然姐姐,如果你还在的话该有多好?”
她很失落,站起身,却不如一开始笔直了,两手交叉放在腹间,隔着衣服摸到了那条疤,感觉很痛很痛。
“如果你还在的话,我就有家人了。”
她就可以把所有少女的心事说给叶然听,可以在举棋不定的时候听听叶然的建议,可以在不知所措的时候有人出出主意……
可是,没有。
她在碑前又站了会儿,让风吹了吹头发,轻咽下一口微风,抬步静静离开。
在经过一阵风时,她把手放腰下,五指微张,像是同风握手般划了几步。
碑台上的花在她身后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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