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裁缝铺 第124节(1 / 2)

武方和抬手在病人眼前晃了晃,试图吸引他的注意力:“您好,请问是张先生吧?”

    警方问话都习惯性再确认一遍身份,避免认错、替代的情况发生,而且人对自己名字认知跟其他词语是不一样的,如果真的有问题,人对于自己的名字还可能有特殊反应。

    就比如说现在,病人完全没反应,只是一直盯着付生玉跟屠亦看,从而武方和猜测,他的本名是否对他已经没有作为名字的一种约束力。

    或者更直接点,名字跟身份都是假的。

    武方和看到付生玉想过来,他轻轻摇头,继续问:“不好意思,在这里,我是不是应该称呼您为443388号病人?”

    听到编码的瞬间,病人眼皮抖动了一下,这证实了他确实对自己的名字没有归属感,并且相对来说更愿意承认443388号这个称呼。

    对于付生玉这种接触道法的人来说,名字是一种很特殊的诅咒,它的诅咒内容、来源、持续性,都来自于赋予名字的那个人。

    通常来说,就是我们的父母。

    如果父母对孩子的期望是好的,那孩子的名字就会成为一种幸福的诅咒,它的存在就是父母的念力,可能对孩子进行保护,可能是让孩子未来过得幸福快乐。

    名字是一个人来到世界上最先拥有的、属于自己的东西,它对于一个人的生命来说是陪伴自己最久的东西。

    所以道家里有专门的算名字规则,不是说要起得多好,而是有不能起给孩子带来不好影响名字的底线。

    起到了差的名字,孩子的生命轨迹基本定格,历史上很多人都有改过名字后改运的经历,可见名字对一个人而言是多重要的事情。

    名字有时候也可以体现一个人生命中能承受的高度,有的名字大家都知道好啊,谁不想有个好名字改运呢?

    可也得看自己本身的命格能否承受,不能的话不仅无法改运,还会对自己的命运造成伤害,反而运势更差。

    道家起名不会直接就把名字给定死了,而是取出合适的字让当事人或者父母选,能选到什么样的字,能有什么样的未来,基本就是所属人的命了。

    名里带水大富大贵,然而当这名字不是一开始就选定的,证明自己就没这个运势,强求只会让一切更糟糕。

    同理,如果一个人对自己的名字没有归属感且不承认的话,基本可以确定他对这个名字下的身份做的事情也不太认同。

    显然武方和注意到了这个问题,他换了个称呼来确定是不是名字的问题,显然病人对属于自己的称呼还是有反应的,没道理单独对自己的名字没反应。

    武方和盯着病人的脸思索一会儿,又问:“443388号病人,你想离开精神病院吗?”

    短句问话可以让对方做出一个相对来说更快的反应,长句问话对方会思考其中句子中存在的问题,就容易对问题里的陷阱做好心理准备。

    躺在床上的病人这回抖的不是眼皮了,连眼珠都一块抖,武方和感觉这频率不是激动,而是害怕。

    他害怕离开精神病院。

    武方和想到刚才在另一个病房里发生的事情,他叹了口气:“阿玉,你来吧。”

    人到鬼门关走一回,大概害怕的就剩鬼了。

    付生玉了然,直接走到病床旁,病人的视线忍不住跟着付生玉走。

    “我只告诉你两件事情,第一,我能救你,第二,我说要保你,不管谁,都不敢跟我当面起冲突。”付生玉微微弯腰凝视病人的眼睛笑道。

    443388号病人喉咙滚动了一下,艰难吐出字来:“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给你下咒的人,没跟你说那东西取出来你就会死吗?可你现在活着,是因为我想你活着,明白?”付生玉语气轻松,仿佛只要她一个不乐意,能把那东西又塞回他的喉咙里。

    病人一想到这个事情,顿时抖了抖:“你……真的能救我?”

    付生玉直起腰:“那要看你想怎么救了,让你在监狱、精神病院里活着肯定是没问题的,你杀了人,我不会帮你逃脱罪责。”

    听罢,病人忽然松懈下来,他原本的身上的肌肉都紧绷着,现在像是放下了压力一样安心躺在床上。

    他说:“我想留在精神病院里,其实,我精神真的有点问题,刚开始……我以为是我幻觉更严重了……”

    病人的喉咙有伤,说得很慢,而且大概这份口供是没法放到档案里的,武方和就没录像,还提醒屠亦别让声音被录进监控里。

    事情发生之前,病人叫张科,是个普通的大学生,不过他母亲早亡,父亲家暴,从小就被父亲强迫学习,成绩好是好,可精神有问题。

    他不敢跟家暴的父亲说,刚开始是抑郁,高二之后,他发现自己开始出现幻觉,有时候看身边的人,不是人,是一个个戴着鬼脸面具的怪物。

    张科的父亲只看成绩,希望自己的儿子成为人中龙凤,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和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平时就是暴力强迫张科念书,上了初中之后直接把他送到那种封闭式学校了。

    按照张科的年龄来算,他上初中高中那几年,刚好是国内封闭式管理高中风潮,很多学校都效仿逼迫式学习的模式。

    加上那个时期的学校不配备铁丝网跟心理老师,很多学生受不了压力就跳楼了,张科念的就是这种学校。

    偶尔就会有一两个学生从楼上跳下去,遗书里都不敢对父母说一句不好,只说是自己的错,没有达到父母的期望。

    张科直面过一次这种死亡,活生生的人在地面上炸开,鲜血蔓延到脚底下,那张痛苦扭曲的脸,好像还来问过他问题。

    对死亡下意识的恐惧跟抑郁,让张科很快出现了幻觉,他的成绩依旧好,就是看谁都不再是他们真实的脸。

    出现幻觉后第一次放假回家是中秋节,自从张科上初中后,他就再也没有节日了。

    父亲也不会跟爷爷奶奶和其他亲戚过节,只盯着张科学习。

    当回家,推开门后张科看到沙发上瘫着的一团烂肉还张着血肉模糊的大口,他瞬间就跑去卫生间吐了。

    在卫生间里吐了个昏天暗地,父亲不仅没有关心安慰,甚至骂他不知道锻炼身体让身体孱弱生病。

    生病就会影响学习,父亲不等他吐完,掐着张科的脖子把他扔出了家门,让他在小区里跑十圈,回来身上的衣服要是没被汗水浸湿,他就不用回来了。

    以前张科跑步都是拒绝跟痛苦,这一次,他拼命地跑离家,他害怕看到那样的怪物。

    见过父亲后张科的幻觉更严重了点,他感觉自己好像连幻听都有了,因为他某一次在课堂上站起来回答问题后,戴着苍白面具的老师忽然说:“张科同学,我刚才点的是你同桌啊。”

    张科那一瞬间被巨大的恐惧淹没,他不知道哪一句是真的哪一句是假的,他分不清现实跟幻象的界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