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舟中谁着锦衣来(3)(1 / 2)

陆昭找到江仵作,直白地开口,眉宇间尽是焦急之色:“江仵作,月宜她总是很冷,现在是暑天,她说自己晚上还是觉得很冷。这是怎么回事?”

    江仵作刚刚送别余杭,闻言莞尔说:“这是她身子虚弱,我也知道,所以一直用药膳给她补着,但是不能一针见效,也得慢慢才能好转。”

    陆昭沉吟片刻,他对药理不懂,只得又问道:“那还需要什么药材吗?我可以让我爹娘有空捎过来……”陆昭父母是做药材生意的,平常没事就给儿子送来一些药材或者上好的山珍,陆昭觉得自己身子骨健硕,从来不当回事,现下心里却盘算着以后要多给月宜吃。

    “药材都有。”江仵作审视着陆昭片刻,忽然粲然一笑,“陆昭,你知道月宜现在最需要什么吗?”

    陆昭摇摇头,目光茫然。

    江仵作笑道:“她需要一个家,需要有人能够陪伴她。”默了默,江仵作语气里也带着惋惜和心疼:“毕竟,她一个人这些年真的很可怜。”

    陆昭回来的时候,月宜仍旧听他的话乖巧地坐在床边玩着那支竹蜻蜓。江仵作的房间在转弯处,她一抬眼就能看到郎朗陆昭和江仵作攀谈着什么。是以,她不害怕。

    他推开门,月宜立刻欢快地喊他“哥哥”,说着就要下床来。陆昭赶紧拦住她,不经意间握着她的手,还是那么凉,到了夜里更加冷了。陆昭想起来江仵作的话,微微蹙眉说:“月宜,早点睡吧,多盖点被子。江仵作说,你这病不能一蹴而就,要慢慢治。”

    她似懂非懂,水汪汪的眼眸仍是静静地凝望着陆昭。

    那双眼睛像是一汪清澈的春日里的泉水,碧波荡漾,可以看到底下细碎的一切,泛着波光粼粼。她毫无城府,干净纯真,身上还有一分难得的我见犹怜的气质,如美玉无瑕,等着有人去雕琢,去修饰。

    陆昭那时候的想法无比单纯,毕竟他只是将她看作是自己认识的如妹妹一般的小丫头。月宜躺好,侧着身,双手枕在脑下,被子被陆昭拉到几乎下巴处,愈发衬得她娇小。“哥哥,你睡哪里?”女孩子婉声询问着。

    “地上。”陆昭吹灭烛火,拍了拍被褥将外套随意搭在椅子上也准备休息。

    月宜想要去他身边,陆昭微微正色,肃然说:“月宜,躺好,不要再挨冻了。”

    月宜眼巴巴地看着陆昭,重新躺下后怯怯地问他:“哥哥会走吗?”

    “不走。我要睡觉呢,睡觉还能跑了?那就成梦游了。”陆昭难得玩笑了几句,侧过脸,透过窗外月色凝望着月宜,和缓地说,“快睡吧。好好休养身子,争取早点康复。”

    月宜“嗯”了一声,尾音有点猫儿哼唧的味道,弄得陆昭心里痒痒得。

    陆昭因为捕快身份的原因睡觉十分警觉,他阖着眼,思绪仿佛飞在空中,也不知道自己在茫然想着什么。过了会儿,他听着月宜那边床榻上翻来覆去得,再到后来没有反复的声音,十分安静,陆昭以为她睡着了,刚想放松身体,就听到一阵轻微得、隐忍得抽泣声,伴随着女孩子偶尔略带惧意的呻吟,陆昭一个激灵坐起身,连忙去到月宜床边,着急地问着:“月宜,月宜,怎么了?”

    小女孩儿蜷缩成一小团,又和白日里初见时一样,躲在被子里,只是这一次不同的是她浑身发抖,似乎受到了很大的惊吓。

    陆昭顾不得什么,直接掀开被子,把那个瑟瑟发抖的小女孩儿捞了出来,女孩儿的额发汉湿在面上,面色如白纸一样。她皮肤白皙,但白天还沁着柔婉的樱红,现在却是一点血色都没有了。“月宜,我在这儿呢,别怕,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陆昭坐在她身边,半拥着女孩儿摇摇欲坠的身子,第一次觉得恐慌,“我去给你叫来江仵作。”

    “别走。”月宜勉力吐出两个字,双手圈着他的腰,整个人都埋在他怀中,啜泣着说,“哥哥,你别、别走。”

    陆昭拍着她的背,仍能感觉到女孩子抖得筛糠一般,她衣着单薄,没有丝毫热度,反倒含着透到骨子里的冷,陆昭心疼不已:“哥哥在呢,哥哥不走。”他极为顺溜地说出口,丝毫不觉得反感,只是这样连连安慰着,也再没有别的话,翻来覆去都是类似的这么几句。

    但很快,他胸前害怕到极点的小姑娘已经没有刚才那么虚弱惊恐了。

    他的手掌贴着女孩儿单薄的背部,最后还是徐徐地摩挲着,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头顶,语气是自己平生最温柔的音调:“什么都没有,别怕了。”

    她咬了咬手指,缓缓抬起头,水光潋滟的一双明眸楚楚可怜,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又埋在他怀里,瑟缩着肩膀点点头。

    陆昭思索着要不要说点什么转移她的注意力,目光落在桌面上的竹蜻蜓,刚要探出手去够过来,女孩儿却巴着他的手臂不让他动。陆昭温言说:“你不是喜欢竹蜻蜓吗?我们玩一会儿再睡觉好不好?”

    过了会儿,陆昭还是没有等到月宜的回答,以为她又睡着了,刚想将她扶起来却触碰到女孩子冰凉滑湿的脸颊。

    月宜忽然开口,仍然是那样轻飘飘的声音,如果不仔细听,就如同枯败的花枝悄无声息的落到泥里,再也寻不到踪迹:“她们,她们都没,没了,会,会挨打,用,用鞭子,还,还会压着她们……”她哽咽着,小脸埋在邢昭怀中,断断续续地如同梦呓。

    陆昭听到最后那一句,拳头立刻攥紧,或许月宜并不懂那是什么,但是他却清楚,他不由自主地拥紧月宜羸弱的身子,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将身上的温暖传递给月宜。

    她这么可爱,这么乖巧,值得更美好、更绚烂的生活。

    “都过去了……”陆昭安抚着她。

    “我怕黑……”

    陆昭的手一顿,然后问她:“那你怎么不和我说。我可以点着油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