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安静了一会,一条消息才发过来:“没有要紧的事,只是觉得生日祝福还是亲口说比较好。”
周弥音心下漏了一拍,随后又心虚地看了看陆向珩。
司熏和她的事情因为她走得太匆忙,只能临时搁置,想着忙完这一阵再处理的,彼此之间也默契地没怎么联系,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找她,理由也正当,实在是无法置若罔闻。
但是在陆向珩眼底下,总觉得有种心虚做错事的感觉,房间突然变得狭窄起来,周弥音后背都沁出汗了,按道理来说她应该不会心虚才对。
但联系上次在办公室故意惹怒陆向珩被惩处的情景,周弥音还是忍不住颤了颤肩。
虽然她觉得陆向珩可能对她的私生活并不感兴趣,但要是把这件事给他说了总归是会越弄越乱的,她想自己处理好。
而且他们并没有任何确立的关系。
“你先忙,有空了和我说,我给你打过来。”心慌意乱之下,周弥音看到对面又发来这条消息,终于松了口气。
“嗯嗯!”她很快回复道,随后摁灭了手机。
“在回复同学的祝福吗?”陆向珩看着她蹑手蹑脚回到贵妃椅上,神色间有种若有若无的不自然,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噢噢,对的……嘉瑜和思……”她的眼底黯了黯,想起前不久才发生的事,但又很快调整过来说:“嘉瑜问我还会不会回去,他们还想着借着给我办生日派对好好玩一趟。”
“哦。”他轻轻应了一句,也没有祝她生日快乐的意思,只是继续看着她,思考她刚刚略显僵硬的反常。
“一会……要不要去喝一杯。”周弥音看着窗外,说道:“考文特那家店的老板开到这里了,之前在ins上发了动态,我说了要去喝点的……呃不过可能无酒精饮料就只有苹果汁。”
“可以不喝果汁。”
周弥音把拘束的礼裙脱下,换了平底的鞋,此时踩着刹车,等着换回常服的陆向珩隔开来往的人群,绕到后苑的小道,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来。
“带好钱包了吗?”他问她,怕她在中国待久忘记了这边扫码付款并不是都普遍适用。
“当然,系好安全带。”她将抽屉里的灰色钱包抽出,拍到他的胸前:“记得付车费。”
语气里全是挪愉的意思。
陆向珩只好系好安全带,将她的钱包打开,将自己的手机扔了进去后一起放到车窗玻璃前。
“今天可是我的生日,怎么轮到我给你当司机了。”她转动着方向盘,小声喃喃着。
车灯在寂黑的路上打出黄色的光柱,爱尔兰冬季晚上天暗得很早,他们都不饿,准备开车直接去亨利的酒吧。
“中国合法驾龄是18岁。”他回道,又瞥了眼她露肩的上衣,把车窗关上,以免晚风裹挟残存的温度离开。
“考个这边的呗,以后方便,你这样我一会只能找代驾了。”
“我没说不喝酒吧。”他向右侧过脸,靠在护枕上看着她的侧颜,她开车很专注认真,双手把着方向盘,目不斜视。
“真的假的……你那个酒量……我,我不太敢恭维。”
“……那次是个意外。”说到意外,他们不约而同地想起上次不欢而散的那个夜晚。
两个人突然沉默起来。
周弥音开车很快,在街边停好车到酒吧的时候,店里正在放欢快的墨西哥曲目,地上全是庆祝用的丝带和装饰物残余,几乎没有什么空桌,座无虚席,看起来搬店后适应得不错。
往里看去,崭新的木桌上摆着鲜黄的啤酒,餐盘里是塔可、牛肉和装饰用的香料。
“亨利!在厨房里烤苏格兰蛋!他等你好久了——噢生日快乐我的宝贝。”朵莉给了她一个温暖的拥抱,又用手搓了搓她被风吹得有些冰凉的脸:“奎茵在考文特闭店的时候来过,谢谢你的酒。”
周弥音笑着和她在门口说了会话。
“陆!好久不见!” 亨利放下手里的盘子:“来喝点什么,这次可以来点威士忌吗?”他举起一方瓶,比在肩上晃了晃。
陆向珩招架不住他的热情,连忙摇了头,惹得身边熟悉的面孔都在笑。
两个人好不容易在吧台前找了干净的座位坐下,调酒师是新的亚裔面孔,穿着棕色格纹的马甲和西裤,脸上长出干净可爱的雀斑。
周弥音一见面就觉得他很熟悉,认了半天才惊讶地说:“你是上次那个……!”
对方腼腆地笑了,亨利隔着吧台用手搂过他的肩,介绍道:“我们的常客科瑞斯,这次是来帮我忙的。”
记忆中弾尤克里里的男生。
她友好地朝他一笑。
他也因为她还记得他表情默默变换着。
品格酒吧仍然没有改名,达米安·埃尔维斯的画换了位置,原来墙上的布置大多搬了过来,放在精心设计的菜单旁。
里面的人依旧没有烦恼一般,自在地活动着。
喝酒、唱歌、分享生活与游戏。
周弥音回头看了看陆向珩,他手里捏着朵莉塞的糖果纸片,嘴唇时不时抿动着——他把接到的糖全吃下去了。
“你真的要喝酒?”周弥音侧过脸来,用中文问他。
“嗯。”他含糊地应了一声,伸手在吧台上拿来菜单,向科瑞斯要了酒。
雪克壶里冰块的声音晃动着,酒呈上来的时候薄荷叶还在清透的水液中浮动。
周弥音看着熟悉的阿佩罗橙光旁边的浅绿莫吉托,对着调酒师眨了眨眼,像是在询问:“我好像没有点这个酒。”
他又开怀地笑了笑,说:“算是特别附赠。”
她说了谢谢,想接过泛着那份蓝光的长饮杯,却发现陆向珩已经就着杯子喝起了那杯酒。
他听完科瑞斯的话后手里的动作不自然地僵了僵,不动声色地解释道:“我以为是我的酒。”
周弥音:……好像确实挺合理的。
她看了看表情有些失落和迅速了然的调酒师,想起那次正好陆向珩不在,他大抵不知道他们之前见过面,应该不存在故意抢酒喝的可能,她也就没有解释,只是为这份好意又道了谢。
科瑞斯摇了摇手,露出开心的笑来,继续低头去切新鲜的柠檬片和胡椒叶。
周弥音确实不喜欢薄荷香味,不过她也没办法拒绝别人的好意,所以陆向珩正好帮她解决了一杯“燃眉”之酒,她默默地带有感激心情地看了看他。
后者正若无其事地继续喝那杯莫吉托。
酸酸的酒精穿过喉咙,空调就显得热了起来,陆向珩脱掉外套,发现周弥音确实有很多的先见之明,不一会,他端着酒杯和外套,跟着周弥音去角落收出来的干净方桌坐着。
那里空调吹不着,还有一扇小小的窗户,外面是一条静谧的河道。
她靠在木墙上,装饰的挂画尾端打着穗结,正好垂在她耳边。
平时周弥音喝了酒后心情会超然地好,但这次却像有什么顾忌一般,喝了那杯调酒后就一直看着他喝,时不时会和店员说上几句话,但兴致缺缺,像有什么心事。
陆向珩手指在玻璃杯上滑动了几下,终于在她和他安静了一会后问:“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周弥音伸手接过他的酒杯喝了一口,薄荷气味如记忆般刺激,她吸了吸鼻子,说:“没有,我能遇到什么事。”
他看着她把酒杯放回来又旋转180度的动作,又再问道:“之前发的消息为什么不发了。”
周弥音脑袋转了转,突然意识到是什么消息,回道:“感觉你不太喜欢看,我就没发了。”其实主要原因是齐樊英有次和她说,每天都发这种消息多少会有点招人烦。
“可是这不能体现我锲而不舍,金石可镂的精神吗?”
“……那你追人的方式有点过于老土了。”
“呃好吧,我以为发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会很浪漫。”
“这就类似你在语文课上给贺老师献上英文诗一首。”
“……那我还是不发了。”
陆向珩定睛看了她好一会,她好像又在发呆想事情,于是才忍不住打断到:“信我收到了,我还没拆。”
这下换她看他了,周弥音一脸雾水,什么信?
他没等到她表达自己的疑惑,就说:“我想了很久,一直以来我都认为感情是需要试探和测试的,如果经不住推敲,那就是一时上头的冲动,是原生的情绪,而不是感情。”
“但我觉得我也许错了。”他并没有说下去,他决定把话都放在之后,于是只是低头把那封信从外套里拿出来,绿色的信封放在桌上:“我还没有看这封信,这里面写了什么,我都愿意帮你实现,如果你是埋怨我,我会情愿等你原谅我为止,如果你是想要我道歉,我会郑重地和你说对不起。”陆向珩说着,心下有种空然的感觉,当把一些话全数吐露之后,会有一种窘迫又轻松的感受。
他看着周弥音动作迟缓地拆开信,拿出里面的东西,以为今晚两个人终于可以达成和解,可心里却残存着不可忽略的紧张。
周弥音的脸色在烛火下晃动着,她看着信里的照片,敛起残存的笑意,倦意第一次从她眼角溢出,她神情略显悲伤又无法不感到恼怒地说:“陆向珩,我真的以为你是来和我和好的。”
她把里面的照片放进信封,嘴唇颤抖着,在眼泪流下前把信封砸在他的脸上,在喧哗的鼓点中踩着最疼痛的步伐,离开甲板,变成支离破碎的泡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