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蒙一顾 第65节(1 / 2)

鸿蒙一顾 起一声羌笛 4256 字 6个月前

易阳门的那口大钟再次被撞响,是告诫修真界,危机已在,希望也出,慎持己身,等待最后的结局。也是召唤两位特殊体质的弟子,该回了,剩下的事,已不再是他们易阳门能够干预的了。

    至此,幽王是灭世之人,可幽王与顾茴也同时是这个世道的最后希望。新的预言已出,瞬间伴着凝重的钟声从九阳山传遍修真界。

    也迅速传到南山脚下,易阳门师兄弟已收起神器,朝对面两人深深一揖,拖着虚弱的身体乘法器往九阳山去了。他们修道的人生已所剩不多,他们要为师门寻找新的至阴和至阳之躯,把神器传承下去。

    南山脚下,只剩下南宗人和对面已经乱七八糟的讨伐南宗的联盟。联盟中人都悄悄往后挪动脚步,恨不得能够不引人注意地把自己彻底挪出南山,一下子前面空出好大一块空地,空地中躺着已经没有生息的凌霄宗掌门和凌霄宗渡劫期老祖,还有那个红色斗篷的魔君。

    一直到这时,顾茴与陆湛才第一次视线相接,看向了彼此。

    陆湛脸色苍白得要命,可是他看到转头看过来的顾茴,一直恹恹不耐的浅色眸子都是光芒,染血的嘴角翘了又翘。大乘期的顾茴本就精致的面容再次有了细微的变化,与他最早的记忆中的那张脸分毫不差。

    那一世,她说,“我是天上的仙女,专门来帮你渡劫的。”追着他喊,“你跑什么跑,哪有看到仙女没命跑的!”

    陆湛忍不住又笑了,动了动脖颈,只觉得松弛安静。她看向自己的这一瞬间,陆湛觉得脑中嘈杂都成了没有意义的背景,好像这整个世间就剩下她与他。

    可那些跳动的人心欲望却愈发吵了,陆湛只得转开目光,看向了前面人群。

    安静如鹌鹑的人群,瑟瑟缩缩,感受到来自前方魔尊也是幽王看过来的厌倦的目光。他们惊恐看到,幽王再次抬起了他染血的左手。

    苍白的手上刺目的鲜血,都是死亡的预言。

    此时不少人都目光切切求助一样看向陆湛身边那个恍若天人的顾茴,这可是预言中的救世人,可是克制邪恶的正道之光,是名声赫赫的正道天骄。此时他们似乎已经忘了,就在不久前,他们还努力要把南宗宗主顾茴打成十恶不赦掏心修魔功的女魔头,现在却拼命要把顾茴抬得高高的,抬到道德的神坛之上——那道德至高之地。

    唯有这位能够约束幽王。她有了尽善的机会,她该顺着众人期待走上至高之地,拦下幽王,让世人在她的尽美之外,记住她的尽善。谁有这个机会不这样做呢?谁不想被歌颂?哪怕真有得罪死自己的,也该背后处理,此时也该是为众生拦幽王呢。

    可是被他们寄予全部希望的顾茴,看起来是那么纯真美好,站在高大的黑衣幽王身边,显得那么轻盈娇小,该是心软的,该是能被眼前哀哀的众人打动的。但顾茴别说开口阻拦,她眼皮都没动一下,静静看着陆湛抬手杀人。从凌霄宗的大能开始,然后到下一个宗门的大能,再下一个.....

    而这整个过程中,这个作为正道之光的女修,唯一动的时候就是帮幽王挡住要跑的大能。在其他修真界人眼中,幽王是血腥残杀,可落在对面顾茴眼中,她似乎没有看到血,没有看到杀人,眸光始终平静,毫无所动。好像不是看一场各宗门大能的陨落,而不过是看一场花落。

    花落常有,有什么稀奇的。

    直到幽王杀完人,垂落的左手血顺着苍白修长的手指滴落,其他静默的联盟人看到南宗宗主顾茴再次动了,她扬起手——使出了清洁术。

    为陆湛清理了染血的手。

    然后睁着惊恐眼睛缩在一起的人,就看到前一刻还冷脸屠杀的幽王,突然笑了一声。

    陆湛笑得甚至有些开怀。可笑那些挤作一团的人居然还想从他的夭夭脸上看到一个善良女修该有的不忍。他们居然有人认定,就是演,一个刚刚被确认为是救世者的正道女修也该演出面对屠杀的犹疑和拦阻,也该在众人面前挺身而出慷慨激昂一番,最少最少也该背身不忍看。无论怎样的表现,都不该是他的夭夭这样,无动于衷地看着,关心的第一件事是为他冲去手上的血迹。

    可惜让那些人失望了,他们期待的可能是任何一个女修,唯独不会是他的夭夭。夭夭没有亲自上手斩杀,唯一的原因也不过是她信得过他。

    杀人偿命;杀了我的人,我就要狠狠打回去。这才是神女的信条。

    这场席卷半个修真界的闹剧就这样以十宗大能的陨落落下了帷幕,从此这十大宗门都如失去根基的浮萍,唯一的选择就是缩起尾巴做人,修真界的格局再次因为今天这一场讨伐南宗的行动,彻底改变了。

    本想血洗南宗的人,反而上层大能被血洗了个彻底。

    接替青山宗领头地位的凌霄宗一日之内彻底衰落,玄剑山庄因为根基未损站在了修真界的前列,而本来只是二流宗门的合欢宗,在那些噼里啪啦往下掉的宗门里犹如一枝独秀,崭露头角,同南宗和玄剑山庄一样站稳了第一梯队。早先衰落形势岌岌可危的青山宗一下子稳住了不断往下落的形势,虽然掉出了第一梯队,但好歹在第二梯队里站稳了,不用再担心来自其他宗门的围剿针对。

    先前还互相争得跟乌眼鸡一样的修真界,一小子消停下来。谁也不敢乱动了,仅有的余力也都老老实实用在约束宗门,修养生息。几百年来,修真界再次规矩了下来,连一向猖獗的杀人夺宝都少了很多。

    毕竟谁都看出来,领头的南宗从宗主开始就不在乎人人在乎的好听的名声,他们只在乎规则。越界者,只有死。至于幽都,谁也不敢再轻易提起幽都。那可是魔尊的幽都。

    老实下来的修真界各宗,不管是元气大伤的宗门还是安然无恙的宗门,都面对着同样的问题,灵力枯竭,灵植丹药短缺。将要开启的上古秘境是他们所有人的希望,上古秘境中灵力充裕,遍布灵植,是所有宗门能够获得补给的最好机会,甚至可能是唯一机会。经过这一轮动荡,空出好多名额,尤其是大能占据的名额一旦空出,更多人能够得以进入。毕竟秘境承受一个大能的容量,足以容纳多得多的普通修士。如今几乎所有要进秘境的大能名额都空出来,进秘境的机会一下子多了起来。

    这次连争夺这些机会,都体面安静了起来。

    而南宗犹如游离在修真界外,南宗人继续着他们的修炼。那些失去家人的顾家偏房,启程重归故里,但他们也都有机会留下自己家中有出息的子弟,让他们成为真正的南宗人。

    南山之上,燧木之下,陆湛任由充裕灵力冲洗着自己受损的身体和神识,他靠着燧木长长出了口气。没有人知道,面对着乌泱泱那一片满怀欲望而来的人,让他多么厌倦乃至厌恶。无论人群变了多少遭,那些千篇一律的欲望永远不变,同样不变的是他们拉扯的遮羞布,永远是千篇一律证明自己对,证明对方错。

    这让陆湛厌烦极了,不就是想要,想夺?偏偏扯上那样多,代代年年,永远如此,可笑那些人永远都像第一批人一样,慷慨激昂,以为自己是前无古人。他们哪里知道,不说他们转动的心思,就连他们说话的语气语调,他都在他们前人的身上见过无数次。

    他厌恶这一切,他只想待在一个只有夭夭的世界。

    就是眼下。

    只有他与他的夭夭。

    看,他的夭夭来了。

    顾茴踏入燧木境,一眼就看到缤纷燧木下的陆湛,一身黑衣,靠着树干看过来。一个宗门崛起的过程中必然遇到的围剿,南宗算是迈过去了。依靠的不是自证清白,而是挥舞大棒。因为重点本来就不在于南宗和顾茴是否清白,而只在他们是否能够守住利益。

    如今整个修真界都看得清清楚楚,南宗有最好的灵脉,南宗也有守护最好灵脉的实力。即使以后匮乏再次催生人的贪欲,他们撕咬的目标也绝不会再是南宗。

    顾茴看着灵力流过陆湛,却甚少能够为他所吸收,非常奇怪,论理今日陆湛灵力消耗颇大,怎不见他吸收恢复。顾茴只迟疑了一下,就对陆湛道:“我给你看看内府吧。”

    陆湛不过略愣了愣就点了头,瞬间内府洞开。

    对于修真人来说内府是每个人最重要也是最脆弱的地方,洞开内府放另一个人的神识进入就相当于大开自己命门要害,相当于把自己的生命交到对方手中。

    顾茴开口的时候只是想帮助陆湛修复损失,毕竟还有谁会比她更了解神器对一个人的内府可能造成的伤害,而她的巫山灵力,是来自山林草木的力量,主生机。她也是直到陆湛内府入口处,才突然回神,她这可是站到了修真界最强者的内府处。

    感知到顾茴在入口处的停留,靠着燧木树干的陆湛懒懒闭眼,两条长腿一伸一屈起,整个身体呈现异常放松的状态。他不想吓着顾茴,可他内府之中被神火烧得极痛。而大约世间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夭夭对一个人内府的修复能力,她行过之处,生机恢复。是的,陆湛知道,因为这其实并不是顾茴第一次进入他的内府,那一次,他是整个修真界人人喊打的魔。不是魔尊,就是单纯的魔,血脉最低级为人不屑的那种魔。

    而那一世,天降的神女,是那个修真界人人羡慕的纯血修士。

    陆湛靠着树干,感受着着难得的安静。从顾茴神识进入的瞬间,所有的人声欲念都停止了,彻彻底底的安静再临。他能感觉到他跳痛的神经,已经被方才那些一波波涌来的私心杂念摩擦□□,跳痛到似乎发热。而这时折磨着陆湛裸露于人间欲望中的神经周遭的一切都消失了,只余下安静的痛楚,或许可以叫余痛。而这余痛,也随着安静慢慢冷却下来。

    陆湛闭目,舒服地叹了口气,他能听到不远处落叶飘落的声音。

    此时的顾茴进入了陆湛内府,一踏入她就惊了惊。脚下是一片片焦土,显然是为神器灼烧所致,可是远处草木都是枯干的,那是神火并没有烧到的地方。

    极目看过去,更远更远的地方,是一片云遮雾绕的山林,再往后就被混沌的云雾彻底遮住,看不到那片山林的样子。

    陆湛的内府,无边无际,却笼罩在一片阴郁之下,鲜少生机,除了此次神火所伤,很多地方都有旧日被火灼烧过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