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屿 第14节(2 / 2)

千屿 白羽摘雕弓 2320 字 6个月前

    有个黑影,不,好些黑影,被那逃回来的黑影尾巴上的金色标记照得分毫毕现,正在如蠕虫一般团在一起瑟瑟发抖。待那光更亮一些,它们终于觉察,纷纷惊动,争先恐后地往密林中逃。

    说时迟那时快,“王夫人”袖中飞出一道浅金色的虚虚剑影,瞬间亮光四射,那嘶哑的声音横冲直撞,外头的树叶儿也哗啦啦地狂抖起来。剑影游龙般急追而去,尾巴抬高,向下刺去。

    外面忽然又传来纷乱脚步声和人声。

    只听得一个人喊道:“完啦,轿里没人!”

    “我们可是晚来一步?这人已经给魔吃光了。”

    “这……满地刀兵,怎也没有血和骨块儿?”

    另有人道:“看这样子,要不要去王长史家报个丧,还能换上一吊钱。”

    “王夫人”手掌一翻,那剑影忽而收入袖中。

    她不是旁人,正是蓬莱仙宗内门行三的弟子沈溯微,但此刻不便暴露身份,只得假托王夫人之身。当时下轿更衣的还是王夫人本尊,再回来的已经换了芯子。

    未料突然有人出现,他侧耳听得片刻,听出对方的身份,便将袖中金珠反手一抛。

    猎魔人队伍正围在空轿子跟前检查。

    这三人负责守这山脚下,其余人向上去了娘娘庙中。谁能料想这次的魔如此急不可耐,王夫人还没登山呢,山脚下还有明灯照着,这么十来个人,浩浩荡荡的,也敢动了手,还做得这么干净?

    正说话,忽然金光一闪,四周出现好些人的身影,这些人哭爹喊娘,吱哇乱叫着逃窜。

    这些随轿而来的下人们,方才便是在逃跑的瞬间,被一张大网收拢到了一处,此时放了出来,更是慌乱,脚踩着脚要往山下跑。

    猎魔人叫他们包围,吓了一跳,面面相觑:“这是咋回事?”

    已有反应快的一面喝住那些人,一面拔脚追上,回头喊道:“我们跟上问问,你便留在这里等小乙吧!”

    剩下的那个胖子“哦”了一声。

    混乱远去,他一回头,忽而见到月下有一道白影。身量高挑,白纱覆面,极静地立在那里,一动不动,一时竟显得气质冷清,凄如霜雪。

    “王夫人?你……”

    胖子挠挠头。

    原来你没被吃啊。

    但没被吃,大约也是吓傻了。

    不然怎么站在轿边,不知道跑,也一声不吭。

    “你、你别怕,我是南陵城的猎魔人,既然你没事,就太好了。”他给王夫人看了自己的令牌及法器,自陈身份,又将事件颠三倒四解释一通,随即道,

    “我其他的弟兄们都在那半山一座娘娘庙中歇息。你看,这轿也摔坏了,抬轿的也跑了,外面还下着雨。夫人不如同我一起移步那庙中,稍事休息,等我兄弟把你家的人追回来了,再家去?”

    其实稍事休息是假,继续当饵诱魔是真。魔喜吃稚子、女子,尤其是年轻、洁净、落单的,这王夫人看起来正合适,怪道刚出门就遭到了攻击。

    猎魔人策划这么久,怎甘心白跑一趟?这白送上来的肥鸭子,不能让她轻易回去。

    王夫人默了一默,婉声道:“也好。”

    胖子笑着点了点头,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心道,这王夫人可真好哄骗。

    王夫人提裙拾级而上。胖子跟在王夫人身后,烧符并用法器,一息的功夫竟就收了一乾坤袋的魔物,虽然都是些残肢断臂,但也称得上满载而归了。

    他不禁面露惊奇,今夜他怎么这样厉害,到时论功行赏,他可是赚翻了。

    *

    娘娘庙不大,泥糊的里子,像一只燕子窝。

    破旧的莲台很高,有一匹纱将它和小小一张祭桌隔开,桌上歪歪斜斜摆了些蜡盏贡品一类,红泪已经淌到了桌下。一尊石菩萨端坐纱后,面目不清。

    徐千屿已坐了有一会儿了,有些烦恼。

    方才那狐狸给她左手塞一颗菩提果,右手放一只玉净瓶。又拿来一桶泥,要往她脸上身上抹,遭到她强烈抵抗。荒唐,化了那么好半天的菩萨妆又要给遮掉,这算什么事?何况她的脸,连不洗干净手都碰不得,更别说要往上面抹泥了。

    “小姐,”狐狸耐心哄道,“要抹些泥,才好变一个石菩萨,不然,通天的障眼法也变不成啊。何况这泥很干净,是我专门寻来的白陶泥,你闻闻,是香的呢。”

    徐千屿嗅了嗅,那泥土细腻,果然有一股淡淡的食物的香气,像家里的面饼,闻得她都有些饿了。

    她便勉强同意让它在身上和脖颈上抹上薄薄一层,但脸上头上坚决不肯。抹完了,她盘腿而坐,摆好姿势,狐狸“呼”地吹一口妖气。凡人看来,这便是一座泥塑的菩萨像,看不出半分活人的形迹了。

    “就这样,好极。”

    狐狸拍着爪子,夸赞着跳下莲台,在台下夸张地作势拜了几拜,两人一个台上,一个地下,颠三倒四笑成一团。

    只是这狐狸笑嘻嘻地拜了两下,第三下、四下便郑重起来,将假做了真,细长的狐狸眼里含着泪花,暗暗道:小姐莫要怪我。我与你确是八年的情分,从你牙牙学语,到抽条生根,天下怕再找不出你这样出手大方的朋友。只是,八年和三娘和我百年的情分来比,还是短了些。

    那大魔以三娘一家人的性命和我的一条尾巴相胁迫,要吃你这金尊玉贵的处子身,我又有什么法子?给你少涂些白陶泥,是我唯一能做的,端看你造化。此番是我对不住你,你要做了鬼,尽可以来找我。待我回去,一定年年给你烧纸钱。

    拜完,爪子将眼泪一抹,强颜欢笑地倒退出门槛儿,消失在夜色里,将千屿一人留在了莲台上。

    徐千屿坐了一会儿,便觉得糊了泥的地方慢慢变干,明明是薄薄一层泥,晾干后竟如穿了个厚盔甲一般,化作个茧子将她困住,打了弯儿的胳膊肘都不能伸直。这样盘腿坐着太难受,若是泥全干了,岂不是真的将她封成了石菩萨,身上麻了都换不了姿势?这可不成。

    这么想着,她便忘记那狐狸叮嘱,乱动起胳膊腿来,暗暗用力,和那“铠甲”较劲,泥竟然给她“咔嚓咔嚓”挣脱出几道裂痕。

    庙里忽然进来了好些男人。

    隔着帘子,徐千屿听到这些男人带着法器、刀兵,坐在一处,漫声闲聊,笑声如雷霆。不一会儿,又进来个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