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徐千屿,她的进度不算慢,倒可以暂放下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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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千屿在哪儿呢?她现在还在路上走着。
走过江南城门时,沈溯微又伸手挟住一枚信蝶。
徐冰来金色字迹现出,笔迹钝重潦草,持笔时似有些不悦:“何日归?”
沈溯微无声地叹了口气:“再五日。”
徐千屿一天只愿意走两个时辰——日落后不热,天又还亮着的那一段,其他时候便宿在客栈,或者下馆子,或看些新鲜戏法。她随身携带大量金银,毫不吝惜,一掷千金,竟一路从南陵玩到了这里,把她从前没逛过的地方都狠狠逛了一遍。
其间沈溯微教了她一些简单的术法,如清洁术;还教她打坐,引气入体。这是入门弟子的第一课,有许多人还未入门便已习得,但是她一点基础也没有,故而是第一次感知到灵气循环的奇妙感觉。
有灵根之人,虽能自然吸收灵气,但那概率大致相当于春日走在路上,额头刚好碰到飘飞的柳絮。而引气入体,便是以风将散空气中的柳絮抖成一列,令它们排着队从双肩流入身体,流转五内,再储存于丹田。期间经脉血液,都被冲刷一遍,芜杂消除,故而心明气清。
她白天玩儿,晚上的时候便打坐,打着打着,便歪倒了,问了师兄一个致命问题:“打坐,一定要坐着吗?”
随后便慢慢躺下了。
“你要是困了,便干脆睡吧。”沈溯微见到此状,往往帮她拨下帘子,直接离开了。大约是觉得她不可教。
但这个问题的答案是,躺着也可以引气入体。
徐千屿看似天一黑便睡下,一天睡六个时辰,睡到晌午才起。有好些时间,实际是在边打坐,边从系统那里了解蓬莱相关的事。
她这一世和沈溯微相差得太远。
所以她不太想当着师兄的面打坐,表现出勤勉修炼的样子,那让她感到羞耻,所以只是背地里偷偷用功。
如此一来,赶路的进程便慢了。
沈溯微请她多走些,她便说脚疼,冷着脸不肯行进。
沈溯微不是那种会强人所难之人,他处事甚有君子之风,尤其是对方还是个弱小的凡人小女孩,故而他没强行抓她上灵鹤,只是静默跟着,隐忍尚未发作。
只是这日刚走到半路,忽而头顶一暗,什么东西轰然坠下,幸得沈溯微立刻用灵力将其裹住,没叫它掉下来。
灵鹤挣扎着,又“嘎”地叫了几声。
连灵鹤都飞不动了。
“……”沈溯微暗暗将其缓缓推上空中。后面几日,都是他以灵力推着灵鹤在走。
直到清晨接了信蝶,沈溯微直接将徐千屿叫醒,问她,愿不愿将金银散一部分,骑上灵鹤,立刻回去。此处离蓬莱已不远,忍受一刻钟便能到。若是她实在难受,他可以给她一丸丹药,叫她睡下,等醒来便能到。
他做事追求又快又稳,近年来经验增加,事情越做越利落,但这件事拖泥带水,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
徐千屿躺在枕上,长长的睫毛颤动,艰难地睁开了眼睛,目中迷茫,似是没听明白他的话。半晌,清醒过来,便坐了起来。
她面上没有表情,唯一双气势凌人的眼睛盯着他,似乎有些阴沉的意味,盯了他片刻,徐千屿冷冷开口:“这是我的钱。”
当了多年的大小姐,她的话语惯于掷地有声。她声音本就脆,吐字清晰,如珠玉撞地,气势惊人,“难道是你的钱吗?你凭什么散我的钱?你好大的颜面。蓬莱要我,却连我的东西都带不走,还要散了,是你没用。”
“……”沈溯微安静地看着她。
他实则是有点被骂懵了。
除了掌门之外,多年未敢有人这样当头训斥。何况掌门待他一向温声细语,礼遇有加,哪里会这样骂他。
他还未来得及应答,徐千屿便拉了拉被子躺下,又静静地闭上了眼睛,没了声息。
半晌,沈溯微帮她把帘子放下。
转身走出客栈房间时,他忽而想到,当日在王长史府上的时候,她也这样骂过人。
不过当时是骂王端,为了救他。
现在是骂他。
徐千屿是客栈的贵宾,尽管她还没起,小二已准备好早餐,知这仙君和那位小姐是一起的,见他一来,便请他坐下。
沈溯微一人坐在桌前,修长手指,执起一根玉箸把玩。
他见过的人也不少。倘若这少女从头至尾都是这样目中无人,倒也合情合理。他完成任务,不会放在心里。若是对手,恐怕早就没命,不会等到对方说完这么一长串话。
但他分明记得,他做“王夫人”的时候,这少女对他不是如此。
她虽骄纵些,但大多数时候算得上真挚恳切,甚至亲近依赖,多有相护。
他将一碗白玉萝卜盅挪至面前,右手手指一翻,玉箸掉了个头,上挟剑气,竟如刀锋利,在萝卜上轻轻一碰,那萝卜便“吱”地软倒下去,被齐整裁切掉一个边。
沈溯微垂睫,他并非木胎泥塑。这一路上,徐千屿待他冷淡至极,句句傲慢,字字诛心,极尽刁难之能事,他都在忍耐。想来也能明白。
因为他乔装化形,从家里带走了她。
她心里不畅快,便把这桩仇,算在了他的头上,从此恨上了他。
徐千屿是喜是怒,是爱是恨,其实都与他无关。他不过是个过客。
但凡事有了对比,对比还如此强烈,他心中便有了一丝波澜。
但他手上玉箸却拿得极稳,剑气未受一丝影响,如劈丝一般精准地分成数缕,白玉萝卜雕至花心,花瓣只绿豆大小,向内蜷曲,连接处只有头发丝粗细,却未曾断掉一处。
沈溯微心想,此桩任务他涉入过深,这是不该的。等回了蓬莱,便能抽身而去。如此,只消再忍几日,把徐千屿送回去,他也就解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