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千屿道:“师叔找我有何事?”
“我喜欢你叫我的名字。”谢妄真笑道,“我是谁,你不是很清楚么?“
“水果。”他懒洋洋地将金盘推来。
里面堆了不少新鲜的瓜果葡萄。徐千屿已不吃这一套,便没有碰。
“我想听听你的梦。”谢妄真手上剥开一个橘子,直勾勾地看着她。
徐千屿喝一口茶,没什么滋味道:“记不太清楚了。”
这也是实话实说。
她毕竟只活了十七岁,经历乏善可陈。今生的记忆太鲜活,便将前世的记忆挤占得有些模糊了。她自己也不愿意承认那人就是她,只一心向前看。
“近日我想到一些事,我帮你回忆一下。”谢妄真伸出手,一枚红绳拴的喜钱在他手中旋转,“你的梦是我们的前世。徐千屿,我们前世做过夫妻。”
徐千屿没想到谢妄真也恢复了记忆,一口茶险些呛住:“没你想得那么夸张。我们是扮过夫妻,不过那是为了诛魔临时演的,是假的。”
一句直白“是假的”便打碎了谢妄真数日的猜测,他狼狈地看过来,见徐千屿一双眼睛坦然明亮,便知她没有骗人。
假的……难道他这些日子翻来覆去的心痛,都是一场镜花水月?
可即便婚礼是假的,当日徐千屿眼中的喜欢总不能作伪。
她记得的事情明明比他还多,为何她如今眼中空空荡荡,没有了那股炙热情绪?喜钱在手里捏得生痛,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得到了复又失去,才最令人恼恨。
“你到蓬莱,想要什么?”谢妄真望着她道,“你想修炼,我可以帮你。旁人能做到的,我亦能做到。我不比你整个师门差。”
“我想要什么关你何事。”徐千屿想起前世他教她练剑,都是为了另一人而谋害她;如今又将她和陆呦的位置掉了个儿,便陡然恼了,将茶掼在他脸上,冷声道,“连躯壳都没有的东西,也敢大言不惭,和我师尊师兄相比。”
谢妄真骤然叫她泼了一脸茶水,闭了闭眼,长长的睫毛颤动,没有捻诀将脸上水消去。
人情世故,他并不能全然理解,故而也未动怒。他只觉得小姐对他恼怒起来,比先前那副爱搭不理的样子,更生动,更令人心跳迅疾。
一身白衣的陆呦端着月饼,见小童带徐千屿进去,大为吃惊。她守在门口许久,可是阁子内被加了禁制,她听不见二人对话,更觉心慌。
谢妄真收陆呦入门,什么都不让她做,单叫她将以前做过的事情再做一遍。若是闲了,便叫她说起前世的事,似是很想尽快想起一周目的记忆。
二人日夜相对,没有任何阻碍,攻略似乎进入了简单模式,但陆呦反觉不安。
一则剧情偏移太多,她已知道修真世界强者为尊,必须修炼才可自保,但谢妄真只是心情好了才教她,她只得一直从商城兑换功法,境界提升极慢;
二则谢妄真的神情,又像一周目那样,和美得像是在走神,不免令她患得患失。
徐千屿走了,陆呦总算进了门。她见谢妄真坐在榻上,面如皎玉,只是璀璨的眼底微有迷惘,忙道,“妄真,你们说了什么?”
谢妄真却不答,看着她手里托盘内承装的月饼,捻起一枚放入口中。
魔王没受过一日人世的礼教,但仪态却犹如矜贵的公子,极具迷惑性。谢妄真牵起嘴角道:“很甜。”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少女羞涩的笑容,等待着,果然又想起一段回忆。
的确……是在魔界,侍女们将陆呦称作“娘娘”,二人相识于微末,一路相携走来,他迎娶陆呦为魔后。
魔后送来月饼,两人在蚀墨之海边赏月共饮,末了她道:“妄真,你还有什么未实现的心愿吗?”
他望着融融血色之月,笑道:“你同我在一起,便是最好了。”
但当夜里,他分明梦魇,起身披衣,赤足行至一处幽冷无人的宫殿内。
宫殿王座上唯独斜放着一把狭长的剑,剑鞘是白色,上有细密纹路,冷峭的月光下如波光粼粼。
剑上残留有陈年的血迹。
他解开衣裳,将这把剑裹入袍内,一股充实的被安抚的感觉笼罩了他。
他静静地抚摸着把剑,冰冷的剑上,竟然残留着徐千屿的气息……
*
徐千屿走后,沈溯微坐在妆台前,等了她一柱香未归,便起身在她屋内走了一圈。
眼梢瞥见窗台上新添了几个陶罐,不知徐千屿在种什么;但她显然并不会照料花草,因为一旁昭月殿原本的几盆兰花已萎靡趴下了。
水浇太多。
沈溯微伸手将聚集在盆底的多余的水抽出来,将兰花摆回去。
随后他循着那股大能的气息,走到床帐前,犹豫一刻,将帘子掀起。
里面被子堆叠,空无一人。
他站定,被徐千屿放在被子里的梦影筒咕噜噜一滚,自己滚到了床和墙之间的夹缝。
然而沈溯微目光一闪,出手极快,弯腰在它掉下去之前截住了它。
无真:“……”
徐千屿对床铺的要求极高:帐子既要遮光,又得透气;被褥既要柔软,又要轻盈,还要香气萦绕。故而沈溯微顺着徐千屿柔软的床铺摸过去,在那股细密的幽香中走神一瞬。
梦影筒便如游鱼一般从他手中弹跳出去,掉进了缝隙。
沈溯微用剑气强行将它捞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