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屿 第207节(2 / 2)

千屿 白羽摘雕弓 2348 字 6个月前

    外面已经传来骚动,侍卫们四处寻找着朔月公主的踪迹。她是陛下最爱重的公主,谁敢碰她一根手指,都会被诛灭九族。倘若让他们知道朔月公主死在此处,马上便会顺着气息找过来。凭他一个人,又能逃到哪里?

    他该怎么活下去?

    他的目光落在尸体的脸上。他同父异母的妹妹,同他生得几乎一模一样,就像照镜子般。

    嘈杂和喧闹声接近。若是想活,现下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在侍卫逼近的最后一刻,他将朔月公主以清洁术清理干净,将她的外裳脱下,用草席轻轻盖住朔月的尸身,以青焰化为灰烬。随后他换上宫装,戴上耳坠,绾起自己的长发,将已经硬透的金丝猴抱了起来。

    吵嚷的侍卫们一回头,便见朔月公主抱着灵宠,如幽魂般站在不远处,像是受了惊吓,面色苍白。

    浸泡在冷汗中,被侍卫簇拥着走向那野兽。他心里想,倘若再见那镜中少女,她再也不好认识他了。

    第170章 夙愿(五)

    沈溯微以为自己很快会暴露身份。

    但这件事情奇迹般地没有发生。这是因为朔月公主被陛下千娇万宠, 她自晓事起就有单独的宫殿,有听她号令的嬷嬷和卫队,就算是贵妃上门也需通传。

    贵妃不怎么喜欢这个被宠坏了的女儿, 所以当她探望公主时被侍卫挡在宫门外后, 她面色不快, 转身就走了。

    沈溯微屏退众人,得以在朔月公主的床帐内休养生息。

    他解开裙装,引气入体给自己疗伤,他发现自己的手在抑制不住地颤抖。这座宫殿大得可怕, 也亮得可怕,每个角落都点着烛火,每一样琳琅都是他不曾见过的, 满目光华在他眼中就像狂欢的妖魔。

    幸好, 公主宫殿内的奴仆们知道朔月公主喜怒无常, 不敢离她太近, 所以也没人发现异样。

    朔月公主以受惊为由休养了大半个月。人人只当她心有余悸,所以不喧哗吵闹, 还觉得这是件好事。

    沈溯微和衣躺在帐中,夜夜无眠。他想睡着,但无论他如何许愿,都无法再梦见那个狐狸少女了。

    一闭上眼, 黑暗之中, 时而浮现满脸魔纹的母亲, 时而是被扭断脖子的朔月公主不甘地扑过来向他索命。他惊醒时, 手指轻轻痉挛, 连翕动的睫毛上都沾着冷汗, 但不能出声。

    他很绝望。

    就连仇恨在这样滔天的无助中, 都变成了一根弱小浮木。

    母亲临死前留过话,她说有人会来救他们,带他入仙宗修仙问道,他的命运会就此改变。

    但他不知道那人是谁,更不知道他还会不会来,为了不失信于母亲,只好一日日地等下去,等到彻底坚持不住的那一日。

    他将衣裳盖在自己的脸上,遮住帐外烛火的朦胧光亮。

    宫内的宝匣内有许多留影珠,记录着朔月公主成长的片段。月底他已通过宫内的留影珠,将朔月公主的一言一行记在心里。但大的考验才刚刚到来。

    一日,内侍来请他入宫:“陛下宴饮大臣,要让公主一起去吃鹿肉。”

    暴君的命令无人敢违背,装病不能奏效了,两个丫鬟将他提到了凳子前梳妆打扮。年迈嬷嬷的梳着他的头发,讨好地同他说话。她的拇指向下抚过他双耳的耳垂,顿了顿,“咦”了一声:“公主才穿的耳,这么快又长上了么?”

    沈溯微心中一沉,手中握着的金钗已出,将她敲晕。

    帐瞒。嬷嬷的身子软软倒下。他摸索出水灵根的浅显天赋,凝出冰针,把自己耳垂刺破,从妆匣内取出一对耳珰戴上。随后他跨过嬷嬷的身体,跟着内监走了。

    自北商君入魇后,性子愈发暴虐。弦葭动乱,臣子们自危久矣。偌大的宫殿内,残余着刚刚处刑大臣后的血气。炮烙生肉的味道混合酒气,融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

    地上、桌案上却摆放着百十盏奢华的琉璃宫灯,将此人间地狱照得雪亮,亦将在桌案上淫乱取乐的宫女们雪肤照得如扭动的春蚕。

    怪诞的声、光、影,一齐入眼。

    沈溯微原本便对血腥味敏感,一踏入此地,便觉头昏脑涨,瞳孔在强光下缩小又猛然扩大,变得滚圆,随即他的脑袋嗡地一响。

    眼前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了!

    他在地洞中不见天日太久,已然令视力脆弱,又在心中落下阴影。此时他太紧张了,竟一时激发了心盲,屋漏偏逢连夜雨。

    沈溯微攥紧宫灯,眼前一片黑,手指在不自知地颤抖。

    宫殿内的魔气深重。暂且无人发现他的异样,亦是因为周遭有不少人入魇了。凡人入魇,人性渐弱而兽性渐强,宫殿内十分混乱。盘中鹿肉只炙烤了半熟,还淌着血。端着酒和烤鹿肉的宫女走着歪斜的步子,悄然将裙摆下一条黑色的尾巴收回去。

    一切魑魅魍魉,都仿佛隐匿在黑暗中。

    他试探着向前走了几步,一头撞在柱上,佩环发出脆响!

    正在同宫女取乐的北商君闻声,注意力被吸引,狐疑道:“朔月?你站在那里做什么?”

    他向角落看去,一袭黑色宫装的朔月公主面对着柱子一动不动,很是奇怪。

    “来父皇这里。”他一眨不眨地盯着“朔月”,朝她勾了勾手。

    朔月转过身,她的面容还是一样玉雪可爱。她微敛双目,步子有些奇怪,走了两步,又直直撞在了面前的柱上。

    不能再走了!

    已经被注意到了。

    沈溯微无声地站定,浑身的恐惧如同尖刺一般在黑暗中竖立起来,手中青焰也燃起了火苗。

    这下北商君亦发现了不对,他蹙了蹙眉,自座位上站起,慢慢地走到朔月的身边。

    “朔月,你怎么了?”他俯身按住女儿的肩,首先嗅到的却是她身上新鲜的血味。

    他的鼻子动了动,狐疑地嗅,血,血腥。

    这血的味道很不对劲,却很令他兴奋,它像是沈落身上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