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三餐(1 / 2)

大概是全身麻醉导致思考暂时变缓,手术台上的默尔丝安静地保持着平躺的姿势。

    又过了几秒,她找回了对四肢的控制,之前她以为不能动是重蹈覆辙被伊路米扎了念针,当身体的感觉逐渐恢复,她明白自己是误会了,刚醒的时候动不了只是全身麻醉的后遗症。

    不过,另一件事情,她应该没有误会。为了让她更清晰地认识到现状,对方的动作可谓是越发肆意妄为。

    自从被做了脑部手术,此时此刻的冷静也令她自己感到意外,若是在过去,面对趁人之危的卑鄙行径,她应该气血上涌,在能够动弹的瞬间一爪子招呼上去。

    他在有意挑衅。言语和举动,都是。他有什么目的?默尔丝毫无情绪地想。我应该摆出什么样的态度?

    无论如何,首先应该制止白嫖行为。

    换眼手术的等待恢复期间,默尔丝的视野陷入完全的黑暗,为了消除全黑画面的枯燥,她久违地将对话框从“隐藏”变为“显示”,然后开口道:“玩够了没。”

    “恩?”对话框显示着伊路米的话语,“没有哦。”

    作为证明,他将默尔丝的膝盖压到了胸口上,变为更加迎合对方的状态。

    “……那你想玩多久。”默尔丝的语气没有波动,心情也是。

    麻醉剂效果减退后,眼眶的痛觉越来越明显,其他的感觉便有些麻木了。

    就像左手摸右手,就像接受美容按摩一样,没什么大不了的。

    在这里的,也只是一副虚假的皮囊。

    眼睛可以换,其他的零件也可以换,就像忒修斯之船,船上的木头被逐渐替换,直到所有的木头都不是原来的木头,所以皮囊本身没有意义。

    亲密的交互行为也没有意义,是人类赋予各种意义。

    没有意义,没有意义。

    “不太好说呢。”对话框显示着伊路米的话语,“我想我可以一直玩下去。”

    “那可不行。”默尔丝抬起手,张开的手掌按住伊路米靠近的脸,“给我滚。”

    “把这作为此次交易的‘尾款’如何。”伊路米捉住她的手腕,“只做到拆纱布为止。”

    说得好像给了天大的优惠似的。

    但他的价格确实贵,这场交易的报酬以“亿”为单位。一分钱一分货,世界第一的杀手世家揍敌客,收费当然业内第一贵。

    “有890亿的欠款要还,你的手头不宽裕吧。”伊路米说,“我不需要你动,当个娃娃就可以,这不是很划算吗?”

    当个娃娃,在“现实世界”和“游戏世界”,都是默尔丝最擅长的事情了。

    不宽裕也是事实。默尔丝如今的收入来源是猎人网站任务报酬和幻影旅团活动分赃,收入不低,但除去各种开销后,比如购买情报、武器之类的,剩下的钱和890亿比起来杯水车薪。

    伊路米的报价达到了她存款的八分之一,不知不觉,已经“休假”快一整年了,伊路米短短几天的工作,就要夺走默尔丝一整年积蓄的八分之一。

    仿佛回到了“现实世界”,每月工资叁分之一上交房东,日常固定开销再用去叁分之一,只剩下叁分之一可供自由支配,不,这是比较乐观的情况。

    实际上,很容易出现计划外要花的钱。人不可能永远不生病。东西不可能永远不坏。意外不可能永远不来。

    越是贫穷,越感觉最经常做的事情就是花钱。

    一年工作下来,剩不了多少钱,每每想起租房花的钱,总感觉工资基本上交了房东,像是为了房东而打工,至少,给公司打工的时候公司会给钱呢。

    是啊,房东就是新时代地主,而她是新时代佃农,为了租这一小块容身之处,每月工资固定上缴叁分之一给新时代地主。

    新时代地主什么也不用做,因为有房,有很多房,就可以坐等收钱。

    伊路米也是,默尔丝一整年积蓄的八分之一,辛劳的成果,不得不交付给他,因为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可恶,谁想给他送钱啊,这一整年简直像在给他打工似的。

    对话框显示着伊路米最后的话语:我不需要你动,当个娃娃就可以,这不是很划算吗?

    反正都这样了……已经是现在进行时了……只要同意,就可以将“冒犯”化为有经济效益的互动……不好吗……民间纠纷很多都是这样“私了”的……更何况,能到哪里“告状”呢……没有……没有……谁会相信……没有人相信……没有人……没有人相信……已经这样了……还有什么好矫情的呢……

    要做的话,得把“损失”最大限度地转化为“利益”。

    “把定金也退给我。”默尔丝连1戒尼也不想交给伊路米,“否则免谈。”

    “……可以。”对话框显示着伊路米的回答,“这里无法转账,出去以后就转给你。”

    默尔丝平静的语气,伊路米公事公办的语气,若只听声音,还以为他们正端坐在会议室的谈判桌前交涉,而不是在手术台上进行最直接的肢体接触。

    “弗朗在哪里。”默尔丝紧接着问。

    “我‘让’他到一边去了。”对话框显示着伊路米的回答。

    当然,是用念针操纵后下的命令,弗朗不值得信任,伊路米不可能放任弗朗私自行动。

    而且伊路米确实有别的事情需要弗朗去做。

    开始换眼手术前,弗朗问默尔丝,“换下来的眼睛你还要吗?”

    “扔掉。”默尔丝毫不犹豫地说。

    麻醉起效了,弗朗撑开默尔丝的眼皮,正要下刀挖去眼球,一直沉默如影子的伊路米突然开口,“别弄坏,我要那双眼睛。”

    “哦?”弗朗想转头去看伊路米的神情,在半途被伊路米散发的阴冷气息吓退,迅速收回心思,“知道了。”

    现在,弗朗正在念针的操纵下,清理手术中摘下的两颗眼球。

    问完弗朗的去向,默尔丝便始终一声不吭,也不做任何反应,这是拷问课学到的要点,受拷问者的胜利就在于坚持,以不变应万变。

    似乎是为了驱散沉默,或者效果音太单调,伊路米开始讲话。

    又或许,伊路米说了谎,他不止是想要一个娃娃,他想要得到回应。

    “你明明可以有更好的选择。”对话框显示着伊路米的话语,“为什么要做拐弯抹角的事情呢,姐姐?”

    默尔丝的双眼被纱布缠住,伊路米便看着她的额头,鼻子,嘴唇和下巴,而后者恪守“娃娃”的职责,毫无反应,只是微张着嘴唇,维持基本呼吸。

    职业杀手的呼吸法极为安静,胸口的起伏几乎看不到,把手贴上去的时候,才能触碰到呼吸的节奏,平缓,绵长。

    伊路米的动作和他讲话的节奏一致,不紧不慢地,像在仔细打磨一把刀最后的部分,非常小心,唯恐出现失误。

    磨刀时要向磨刀石上加水,用水来降低磨刀时产生的热量,避免刀因过热而受损。

    他知道该怎么加水,书上详细讲解了构造,他不是盲目相信书本的人,为了验证真伪,他特意去解剖了尸体,逐一对照。

    人类是精密复杂的机器,构造之复杂超乎想象,但只要找到规则,便可以随自己的意志进行操纵。

    就像压下按钮,饮料机就会流出饮料,都是身体正常的机能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