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过的白月光来找我了 第16节(1 / 2)

——汤显祖《牡丹亭还魂记·寻梦》

    第15章 枕函敲破漏声残(三)

    沈如晚不紧不慢地走到屋内,合上门,手里的糖糕已捏出五个指印,把她所有的故作镇定都衬成一个笑话。

    她垂头盯着那糖糕上的指印看了许久,紧紧抿唇。

    楼下,大门被用力关紧。

    曲不询已走了。

    沈如晚莫名想走到窗边看上一眼,可想了想,又没有动。

    “盛开时如月光的花。”她喃喃。

    她对曲不询说,没听说过。

    其实不是。

    她不仅听说过,而且亲眼见过花开。

    十几年前,族姐沈晴谙在长辈的安排下接管部分沈氏族产。

    沈晴谙是沈氏嫡支正经培养的弟子,可以说从她一出生测出天赋后,就被亲长寄予厚望,长大后接管族产是早早就能预计的。

    沈晴谙也很争气,努力修练,在第七阁年轻一辈里数得上号,旁人说起长陵沈家的年轻天才,总会第一个提起沈晴谙。

    如此优秀过人,接管族产,为沈氏做事,是顺理成章的事。

    沈如晚十一二岁就认识沈晴谙了。

    沈晴谙比她大两岁,两人第一次见面就觉得聊得来。那时沈如晚日子过得苦兮兮,一直在养父母家住,也没机会有什么朋友,遇到沈晴谙后,简直被又投缘又大方的小姐姐迷住了,见天地跟在沈晴谙后面“七姐”“七姐”地叫,被其他兄姐称作是沈晴谙的马屁精。

    沈晴谙得偿所愿接管族产,沈如晚也高兴。

    “那你来帮我好不好?”沈晴谙问她,“我也开始接管族产了,四哥他们都想看我笑话。”

    沈氏内部也有纷争,能接管族产的嫡支弟子当然也不止沈晴谙一个人,互相竞争,明争暗斗很激烈。

    沈晴谙请她帮忙,沈如晚绝对不会拒绝。

    于是那一年的秋天,沈晴谙把她带到沈氏腹地,赏了满园花开如明月照清辉。

    那是一种不需土、不需光、不需水的花。

    沈如晚从来没想过,只许沈氏精英入内的族内禁地中,居然养着一群行尸走肉一般的人,形容枯槁,瘦骨嶙峋,只在时机到来的某一刻,从耳鼻口目中生出花枝,绽放出世上最美的花,辉映无穷,如月光遍洒。

    “这就是沈氏目前最日进斗金的大买卖,药人。”沈晴谙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她的神色,“将花种种在心脏上,花茎花枝爬满全身经络,汲取养分,最终在成熟时绽放,每一朵都是起死人肉白骨的顶级灵药,一个人一生能种两次。”

    这种花的名字,叫做七夜白。

    花开七夜,皎若月光。

    沈如晚想到这里,把那块糖糕捏得坑坑洼洼全是指印。

    她这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一天,也一辈子都忘不了那种花。

    倘若异境相见,她一定会惊叹于这种花的玄奇,那不是天生地长的灵花,而是顶尖修士通过木行道法培育出来的奇迹。

    可是,不能是在沈氏禁地。

    “他们,他们都是自愿的吗?”当时她结结巴巴地问沈晴谙。

    沈晴谙用那种怜爱的眼神看她,慢慢地说,“我们总不能靠别人的奉献精神做生意啊。”

    其实那时沈晴谙也很忐忑,故作镇定,很害怕她会勃然大怒、痛斥这事有多丧心病狂。沈晴谙希望她能接受,她们还是好得像一个人一样,齐心协力亲亲密密做事,把这桩生意办好,完成沈氏的期许。

    沈晴谙是知道这事不人道的,也有忐忑不安,但就只是……没有完成沈氏的嘱托那么重要。

    但沈如晚那时没看出来沈晴谙的忐忑,她只看出了沈晴谙的镇定和不以为然。

    她觉得七姐陌生得叫人害怕。

    “我,我不行。”她慢慢地摇着头,心乱如麻,“我不能帮你做这个,七姐,这是不对的。”

    沈如晚踏上修仙路起便嫉恶如仇。

    可当恶事来自于她自己的家族,来自于她最好的姐姐、朋友,她忽然不知道自己能怎么办。

    可她做不出决断,别人会抢先为她决断。

    沈晴谙劝了她一会儿,大概是察觉到绝不可能说服她了,沉默了一会儿,抬头看她。

    “你还记得刚才进门前,我给你滴血认主的那块符吗?”沈晴谙说,“那不止是进入禁地的通行符,上面还附有杀阵,专门给所有第一次来这里的人准备的,一旦持有通行符的人不能和我们共进退,我们就会启动杀阵杀了他,以绝后患。”

    玄色杀阵从沈如晚身上慢慢浮现,将她包裹着,紧紧环绕。

    “每个第一次来这里的人,都会亲手种一次七夜白,十四日后花开,再亲手摘一次。只有亲手造就一次花开,才能解开杀阵,摘下的那朵七夜白是报酬,可以自己服用,也可以和家族换成钱。”沈晴谙神情陌生到像是另一个人,“你是第九阁的弟子,七夜白在你手里不需要十四天就能开花,你现在开始,晚上我们就能回蓬山了。”

    “如果你不动手,”沈晴谙看着她,伸出手,掌心是一块玉珏,慢慢地说,“我会催动杀阵。”

    沈如晚这一生心碎莫过于这一句。

    后来无数午夜梦回,她躺在床榻上辗转难眠,耿耿于怀地想,她把沈晴谙当作她最最好的朋友,可沈晴谙到底有没有把她当成朋友?沈晴谙对她那么照顾、和她那么投缘,她们彼此成长着走过豆蔻少年时,那些想想便会忍俊不禁的点滴,到底是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