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告诉他自己没有信仰,这对你来说是不置褒贬的一件事,但在伦纳德眼里似乎又有了其他的含义,他沉默地点头,满脸的欲言又止。
圣塞缪尔教堂外的广场人来人往,白鸽起起落落,没有人在乎站在教堂门外你的存在,你偏了偏头,想起几个月前在廷根市政广场抓人练习鲁恩语的日子,那时你的心态焦虑而迷茫,现在却不同以往。
这一切可都得感谢伦纳德。
好在你等了没多久,伦纳德出门时,看到你在用脚驱赶飞过来等你投食的鸽子,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把谷粒洒在地上,把你从鸽子群中救出。
不等你开口提问,他先一步说道:“我们下午去廷根,我刚请好假了,走吧,我们先回家。”
他自然而然地接过你拎着的东西,一面朝家的方向走,他的腿很长,在早上刚出门时你甚至得小跑才能跟上他的步伐,现在他的步频却和你同步,但好像对他来说还有些别扭。
“你不是值夜者吗?请假这么容易?”
“我加入了红手套。”
伦纳德没有具体解释红手套是什么职位,那你便不往下问,转而跟他聊起市政广场的鸽子。倘若你知道红手套是怎样高危的职业,你一定会收了慢条斯理折磨他的心思,早日把他办了早日回家。
苦练厨艺并非假话,相比之前给克莱恩做饭的水准,现在你的厨艺能让伦纳德眼前一亮,他风卷残云的吃完不早不午的饭,连连夸赞你的手艺不错。他方才在集市还跟你说感觉买的菜有点多,现在完全不说这样的话了。
反正他的职业也不允许他长期雇一个女佣,一个会做饭的佣人也不便宜,而你就住几天,会做饭又会做家务,等他准备好了再送你离开,多简单的事啊,是吗,伦纳德?
看帅哥吃饭是一种赏心悦目,虽然这位帅哥根本不知道自己神不知鬼不觉之间赊了你的账,进了你为他布下的网,他兴许还在想关于你的事以及。
你就慢慢准备吧。你心情愉悦地想。
饭后,伦纳德和一起去蒸汽列车站买了两张驶向廷根的车票。
二等座,艾德蒙森式车票被你翻来覆去地看,车上座无虚席,伦纳德坐在你对面,正被旁边桌的老大爷拉着唠嗑,他脱不开身。
你撑着下巴,坐在窗口的位置,心不在焉地打量窗外的景色,站台上也是人头攒动,不愧是万都之都,无论在什么时候,这儿的人都是那么多。
蒸汽列车嗡嗡作响,这是快要出发的前兆,也是特殊的号角,站台上有个女士哭得双眼通红,她是在为离去的情人哭泣吗?有个老人眺望列车上某个窗口,他是在找寻自己孩子所在的车厢吗?还有个突然冲入站台的绅士,他在……
你睁大双眼。
列车在他冲入站台的一刻缓缓驶出,你在看清对方之后又恢复平静,怎么连这都能看错?这错觉有够可笑,你不由得自嘲地低笑出声。
终于从老大爷手下逃脱出的伦纳德看你对着窗户笑得莫名其妙,他问:“你看到什么了?笑得那么开心?”
你眨了眨眼,回答的有些迟钝:“我看到克莱恩了。”
“啊……啊?”他一时消化不来。
“骗你的,我看错了。”你又将视线投向窗外,此时列车行驶有一段距离,已经看不到站台了。“我们这才是去看克莱恩。”
去看永远长眠的那个克莱恩。
你在廷根的花店拉着伦纳德兜兜转转,为克莱恩买了一束红色叁色堇,这个季节的花贵的离谱,伦纳德没说什么,并为克莱恩买了一束雏菊。
兴许他该问问为什么是叁色堇的,这样你能顺理成章讲讲叁色堇的花语,可伦纳德像是默认这是你们之间的小秘密,他无权过问。
毕竟他要问也能去你的梦里问。
在前往拉斐尔墓园的出租马车上,你再说不出挑逗的俏皮话,分明只是几个月没有回来,你却觉得像过了一个世纪那般漫长,伦纳德看着窗外一条条熟悉的街道,似乎也回想到过往。
当伦纳德带着你找到克莱恩的墓时,你还是忍不住落下泪来,深了脚下泥土的颜色,这一次是不含任何感情技巧的泪水,伦纳德什么都没说,他只能安抚的拍一拍你的背。
倘若在之前还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在这一刻统统消失了,此时你多恨拉斐尔墓园的宁静,宁静到要你也觉得自己跟着他一起死了。
“最好的哥哥,最好的弟弟,最好的同事……”你蹲下身,声音苦涩地念墓碑上的墓志铭。“他应当也是最好的朋友。”
“他是怎么死的?”你头也不回地闷声问道,放下鲜艳的叁色堇,红的刺目,小雏菊摆在一旁,遮住那叁行墓志铭。
“他为了拯救廷根,死在了一位凶恶的罪犯手上。”
“干你们这行的都活不长。”
“是,我在哪一天说不定也会死去。”
“你得爱惜自己,伦纳德,我想看到你好好活着。”
那你呢?伦纳德心想,但他没有问出口,这句话不合时宜,也不会得到答案。
你站起身,对着克莱恩的墓深深鞠了一躬,克莱恩在书卷气的照片里看着你,笑吟吟的,好像下一秒他就该皱眉,说你用错了语法。
“我没有想过复仇的事……啊,也不能说没有想过,但我害怕你们的力量,我也不想有那样的力量。”你像是说给伦纳德听,又像是自言自语。“可是我可以活着,连带着克莱恩那一份努力活下去。”
你在伦纳德看不到的角度伸出食指,又在空中绕了一圈,蜻蜓点水般点在他的照片上,又绕回自己面前,轻点着自己的双唇。
石碑冰冷且没有温度,远没有活人那么温暖。
“我们走吧。”你声音轻轻。“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