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认知让他愈发烦闷。
正巧这时玄苓哼着小曲从他面前走过,心情大好的模样。
殷夜白这才想起来面前这位是整个学府上下唯一不知道阿姊要做什么的人,且已经被阿姊解除了契约,不日将被送去闭关修行。
殷夜白看着玄苓,突然生出一种无知者最快乐的感慨。
大概是他的眼神太过微妙,玄苓都已经走出了一截,竟硬生生倒了回来,冲他横眉道:“你干嘛一副看傻子的表情。”
殷夜白:“……”
你说为什么呢。
好在,玄苓瞪了他一眼,十分大度地没有跟他计较,反而还凑近了些,在他周身嗅了嗅,一脸深思的模样。
殷夜白全身都绷紧了,下意识地往后仰,很快就听到玄苓认真地说:“你身上有生长的气味,可能是血脉天赋要觉醒了,这些日子小心些。”
这番话把殷夜白说得愣住了。
通常血脉强劲的上古大妖都是拥有血脉天赋的,强弱程度因个体而异,但半妖却不然,半妖之中拥有血脉天赋的本就是少数,更何况他还是蜚,世人唯恐避之而不及的灾兽。
殷夜白是有过零零碎碎的传承记忆的,他在传承记忆中知晓,他的血脉天赋并无大用,且终其一生只能使用一次。
知道这件事后,哪怕血脉天赋一直未曾觉醒,殷夜白也觉得无所谓。
总归没大用就是了。
玄苓扔下这句话,又哼着小曲走了,徒留殷夜白一人独自疑惑。
可当天夜里,殷夜白就知道了什么叫乌鸦嘴。
玄苓一语成谶,他的血脉天赋真的觉醒了。
这一夜是殷夜白迄今为止的人生中最难熬的一夜,极致的痛楚几乎弥漫全身每个角落,从手指到头发丝,乃至深入骨髓,连骨缝中都散发出火烧似的灼痛。
殷夜白在这样的痛苦之中煎熬了一夜,直到破晓之时才浑浑噩噩地睡去。
这一觉直接睡到了第三天白日,殷夜白被砚青从床上挖起来时还是蒙的,发丝像被火烤过似的,根根都十分不羁地向各处翘起,砚青看着他哈哈大笑,任平生倚在门边,同样含笑望着他,低笑说:“该找张纸画下来的。”
她常年纸笔不离身,这话一想便是逗他。
可殷夜白成功被逗了,抱着被子羞愤道:“你们快出去。”
这场清晨的意外让殷夜白整整一天没跟砚青说话,直到众人一起晚饭时,玄苓闻着饭香一溜烟地冲进来,路过他的时候又止住脚步嗅了嗅,奇怪道:“这才两日,你身上怎么就有湮灭的味道了,血脉天赋消失了?”
殷夜白迷惑地看着自己掌心,除了前夜滚烫灼心的痛感,他身上没有任何的异样,也没有所谓的血脉天赋出现。
是玄苓感觉出错了吗?
因着玄苓在,饭桌上没人说起关于渡劫的话题,只是闲聊了些家常,任平生撑着脸听玄苓报菜名似的报了一长串美味佳肴,仰着头说:“生生,今年年节我想吃这些。”
任平生面色不变,揉了揉玄苓乌黑的发顶说:“好,听你的。”
殷夜白望着饭桌上的其乐融融,感觉之前一切的危机都像是自己的错觉。
一室灯暖,桌上唯有素光尘向他投去了深意的目光。
只是这时殷夜白尚未察觉。
渡劫前一日,一切危机都被隐藏在似锦繁华之中悄然绽放。
玄苓被送入任平生先前准备好的闭关之地,临走前还信誓旦旦地跟任平生保证:“生生你等着,我这次闭关出来,肯定能赶上你的修为,不,是超过你!”
照理说,天南学府是最为紧张的核心之处,渡劫之事这里知晓者最多,可天南学府也真是完全听命于任平生,她这样照顾着小龙的心情,全学府上下便也一道为小龙筑起一道心灵上的保护壁垒。
殷夜白从旁看着,却想着,若是这样,我还是愿意清醒着痛苦。
我想站在她身边,为她拼尽一切,而不是茫然无知地被她保护。
送走小龙后,众人没再继续演下去,实际上到了渡劫前夜,也无人有心再演。
霜天晓的医室一夜灯火通明,她疯了似的给医室里所有有病没病的人都施了一针,用于强身健体,众人心知肚明这强身健体的针她最想往谁身上扎,但眼下已经无用,便沉默着由着她施展。
砚青在学府的竹林里练了一夜的剑,把竹林里一小片地方的竹子全削成了他斩风九剑的模样,虞岭南见了沉默半晌,摆手让人把这一片留着别动,回头给砚青抄一份账单让他赔。
渡劫前夜,殷夜白无数次想要去找任平生说些什么,可他知道此刻心情最不平静的一定是任平生本人,她在素光尘房间里待了一夜,没人知道她们俩说了些什么。
殷夜白想,应该也就是些日常闲谈,她们两个越紧张的时刻越喜欢聊些无关轻重的日常小事,仿佛是一种特有的放松方式。
那天清晨,任平生从素光尘房间里出来时,一身墨香。
五人相对片刻,是任平生先开口,笑了笑:“走了,待会儿见。”
霜天晓撇着嘴刺她:“见什么见,你最好一口气飞升上仙界,在仙界闯出一番名堂,回头等我们上去了,直接去找你吃香喝辣。”
任平生啧了几声:“没见过这么软饭硬吃的。”
素光尘在一旁轻笑,垂下的眼眸遮住了她所有的神色。
砚青往日是最潇洒不羁的那个,如今确实最焦躁不安的,他眉头皱得如同深川,深深看着任平生,沉声道:“你得活着,活下来。”
三个女人齐声说他败兴。
走也是任平生先走的,她渡劫之地位于大荒正中心,素光尘的守阵之地也在那里,两人同行,余下三人加上竹疏,分别驻守阵法的四角,也是大荒的四极。
殷夜白是眼巴巴地看着任平生离开,最后闷头直接飞到了自己守阵的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