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村支书咳嗽一声,率先开了口:“次仁啊,这次我们过来,还是你媳妇的身份信息问题。这国家现在要统计,你媳妇是个疯子,也不知道从哪来的。你作为她的丈夫,就帮着她把信息填一下。”
男人叽里呱啦地,她听不懂。
身旁的徐翔宇给她及时翻译:“他说他不知道,不填。”
“那怎么能行……哎呀,这是国家要求的你懂不懂?你看看,盛同志都过来了,你媳妇这么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可能没有个出处?”
“我告诉你,这不是你耍无赖的时候!”
僵持了好一会儿,不需要翻译,光从对方的肢体表情就能看出对方的抗拒。
盛安抬脚,慢慢走了进去。
她说着话,徐翔宇给她翻译着,说给男人听。
“您是不是有什么难事?比如记不起妻子的出处了?实在想不起来,现在科技发达,人脸或者是DNA检测都能帮着找到您妻子的家人。”
但对方显然对她的说辞没有任何的好感,一个劲地让她滚。
他手里拿着镰刀,顾望北往前站了两步。
“还是希望您,配合一下我们工作。”
对方仍旧强硬拒绝着。
“你们赶紧给我滚!我说没有就是没有!赶紧滚!”
他拿着镰刀,在空中挥舞着,很显然,脾气不好的男人,轻而易举就容易动怒。
但盛安仍旧无所畏惧地往前更近了一些。
“你在慌什么?”她笑道:“到底是你记不住她的身份信息?还是其实你压根就不敢说出她的身份信息?”
“内有隐情里,是否有涉及违法犯罪。”
男人黑红的脸上带着满腔的怒火,挥舞镰刀的动作幅度越来越大,直指要冲到她面前来。凶狠好斗的眼神恶狠狠地朝着她看了过来,并说了一大堆她听不懂的话。
一旁负责翻译的藏族青年,愕然停下了声音。
她转过头,看向青年,一字一句问道:“他说什么?”
徐翔宇愣了一会儿,眨了眨眼睛,慢慢地组织着语言:“……他说,法律管不到这个地方……也管不到他头上。”
这次事情的结果,自然是无疾而终。
他们也没有办法,以任何强硬的手段去让男人说出口。
而那个想要知道的真相,在前往得到它的路上,崎岖坎坷,曲折蜿蜒。
她坐在车里,一言不发地望着窗外的巍峨雪山,一座接着一座,连带着脚下这些弯曲不平窄小的道路,封锁着这个位于最西南位置的地区。
周锦程看到她脸上的表情。
沉默着,所以没有任何的动作,那双黑如浓墨的眼眸深沉着,看不出喜怒哀乐。
但他知道,她的不悦。
这回没去西定吃饭,吩咐过食堂里,额外给他们做一桌饭菜,尽可能地多做些小菜。
这次饭桌上,大概是都感受到了她的怒火,所以谁都没说话,只默默地吃完了东西,便回去休息。
她留下顾望北,想要跟他商量一些解决方法。
这次出乎意料的是,周锦程破天荒地没有死缠烂打说要留下来,就在女人叫住顾望北的时候,便自然而然地离开了这里。
盛安住的地方是个宿舍楼,环境还不错,该有的都有。
她的房间,是当下网络里通常爱说的极简主义风格。但很多年前,她就是这样的作风,
“这不对劲。”男人开口道:“至少,他们的夫妻关系,一定不是双方自愿达成的。”
至于那个女人如何成为这个男人的妻子,他没有任何的依据去说出自己的猜想。
她靠在沙发里,闭目养神,比起以前瘦了许多的身躯疲惫不堪。
倏地,她又突然睁开眼,质问着眼前的男人:“你觉得,法律真的管不到他们的头上吗?”
是他们,而非他。
有权的,不怕法。
没权的,也不怕法。
到最后,法律的约束力就像是挂在壁上的一幅画,成为了被拿来欣赏而没有任何实质性作用的东西。
“我知道你的意思。”他叹了口气:“这几天,我会一直在这里。这事一定会有个水落石出,我向你保证。”
外面的天,逐渐暗了下来,就这事,他和女人都讨论了许久。
他们被拘束在条条规规里,又因着她如今的身份,所以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从下午叁点钟就没再出过门,六点钟的时候有人来送了两份午餐,也是待在房间里谈话。
晚上八点钟,她精疲力尽地揉了揉眉心:“你先回去休息吧。”
顾望北立刻从沙发里站了起来:“好,你好好休息,明天我跟你再去一趟。”
他打开门,外面正站着周锦程。
对方的眼睛亮的出奇,在黑夜里像是流光溢彩的繁星一般,然后猛地一头冲进了女人的房间里。
盛安转过头,看向喘着粗气却笑容溢出面容的男人:“你这会儿过来做什么?”
从吃过饭,便没见过他人。
“我把那男人打了一顿!”他一边喘着粗气,但笑声从胸膛微微振伏,连带着说话的声音都是笑意:“我打了电话,从外面找人,用我的专机接进藏区里,然后跑去红花村,把那个男人打了一顿!”
顾望北赫然一惊,勃然大怒:“周锦程你疯了!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会给安姐带来多大的麻烦?!”
他置若罔闻,一双眼睛只牢牢盯着眼前的女人。
她并没有生气,只有些许惊讶,不紧不慢地开了口:“你打了他一顿。”
周锦程还记得他带人冲到那男人面前时,他惊愕的神情。
那时候他在男人面前笑:“法律管不到的地方是吗?”
于是他一脚踢烂了男人家的老旧电视机,肆意张狂地笑道:“我就喜欢这种法律管不到的地方。”
顾望北还在痛斥他的不法行为。
“你不怕他过后报警吗?”女人慢悠悠地开口:“人家不是傻子,知道被打了会去报警。”
“他这种无视法律的人怎么敢跑到警察局里去?我还大发慈悲的丢了几百块钱给他做医疗费呢!”周锦程嗤笑一声。
“你不怕坐牢吗?”
“有你啊!”
她眉尾微微上挑,声音清冽:“周二,你这人还真是……”
他偷偷凑上前去:“其实你也是很开心的吧。”
刚才说话的时候,声音里都带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