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蜘蛛侠先生,”Del趋步朝对方走近,并且尽可能让自己的音量与这静谧的夜保持协调,“我…我是Peter的朋友,我们见过的,你还知道我的名字。”

    他的整个身体几乎保持在静止状态,语气平缓:“我知道,Delilah,Peter告诉我了。”

    “谢谢你肯过来,我非常需要你的帮助,”在距离城市英雄大概还有五步远的时候,她止住了脚步。嗓音因激动而无法自控地颤抖着,视线也很快随之模糊起来,“我是说…我其实并不属于这个这里,我来自另一个世界——说起来你可能不会相信,但我发誓我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某天下午我急着出门,然后就莫名其妙地来到了这里,或者说来到了这个世界……是的,我的名字也叫DelilahLindsay,同样也长着这张脸。但是我所属的那个世界同这里一点也不一样,年份不一样、周围的人也都不一样。比如,我从前认识也一个PeterParker,但他完全是另一副样子;还有,我们那个世界甚至也有一个蜘蛛侠……”

    即使隔着面具,她也能轻易地察觉出对方闻言怔住了几秒,似乎在思虑着什么,但很快便从中抽离出来,继续向她发问:“你是说…另一个平行宇宙?”

    “是的,据我了解,我应该是来自另一个平行宇宙。”Del脱口而出地回答他。

    在听到“平行宇宙”这个词在他的嘴里说出来之后,Delilah感到自己的心脏开始猛地收缩。有那么几秒,她觉得自己简直像是在说什么科幻电影里的台词——这太荒唐了,不是吗?但是,这荒唐的一切偏偏是无可辩驳的现实。

    好邻居闻言攥了攥手心,这下意识的动作细微到并没有被少女发觉。他几次欲言又止,沉默须臾才讪讪地开口:“事实上,我一直在研究这个问题。我相信平行宇宙的存在,但它的确很深奥,目前也还没有足够的理论依据作为支撑。而且,平行宇宙之间的交集本来就很难为人所掌控……”

    言及此处,他顿了顿,抬眼望向对方。通过她此刻的表情可以看得出来,她显然已经猜到他接下来准备说些什么,并且如他所料般濒临崩溃。

    可是,他并不想给她不切实际的期望,她需要知道真相。

    他于是咬紧牙关,鼓足勇气接着说下去:“我必须得告诉你的是,很抱歉,Del。我想,以我自身的能力和现有的技术还并不能够直接帮你解决这个问题。但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一定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帮助你,我相信一切都会……”

    “没关系,”Delilah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忍不住打断他,语气里已然带着哭腔。Del甚至不得不抓住沙发旁边的落地灯来保持身体的稳定,而蜘蛛侠似乎正打算冲过来扶住自己,但被她谢绝了,“没关系,谢谢你……”

    视野里的城市英雄逐渐凝结成一个模糊的红色斑点,Delilah感到自己的嘴唇不由自主地颤抖着,但她仍然艰难地从僵硬的嘴角边朝对方扬起一抹不自然的弧度。

    “对不起,Del。”

    奇怪的是,除却失落与难过之外,她心下竟还感到几分释然。那种无比焦灼的等待已然彻底成为过去式,那些原本令她不安的各种猜测和想法也已然烟消云散。

    希望破灭,尘埃落定。

    也许一切都只是巧合罢了,蜘蛛侠只是碰巧在场,并不意味着他一定知道些什么——大概是出于某种意义上的自我慰藉,她开始试着在脑内推翻自己之前的论断。

    “没关系,我没事的,”Delilah抬手抹去已滑落到鼻翼处的一滴泪,妄图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狼狈,但显然是无用功,“总之,我很感谢你能来找我,也很感谢你替我思考过这个问题。”

    他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感受着窗外的风不断吹拂在脊背处,内心里充满了自责与愧疚。天知道他这一个月以来几乎每天都在研究这个问题,可是无论他怎样假设、如何推理,都实在没能替她找到一个可行的解决办法。

    他相信平行宇宙是存在的,也当然相信她不会欺骗自己;而且他更相信的是,只有帮助她回到属于她的世界,那个自己所熟识的、真正的Delilah才能回到这里——或者说,才能回到Harry身边。

    他们无比地深爱着彼此、需要着彼此,作为两人共同的好友,这一点他再清楚不过。

    “如果你需要帮助,可以随时联系我…通过我的朋友Peter,我会尽我所能帮助你的,”他边说边再次向前走了两步,以拉近同她之间的距离,“还有…我想,你现在真的需要休息。”

    Delilah记不清那晚和城市英雄的谈话是如何结束,又是在何时结束的。她只记得自己在他离开后大哭了一场,而后又逼着自己镇定下来、理清思路,为接下来该如何进展规划出一个具体的方案——但终究毫无头绪,先前一切有价值的线索分明都指向了蜘蛛侠,可他却也对此一无所知。

    于是天快亮时,Del再次崩溃,但这次的发泄方式已经从大哭转变成了低声呜咽。她平躺在床上,任由仿佛流不完的泪水在脸颊上肆意划过,木讷地听着它们滴在被单上发出的细微声响。大概是在太阳照亮整座城市之前,她不知不觉地睡着了,并且很快便又进入到了那些嗤之以鼻的梦境当中。

    那些梦甚至是次序分明的,就像是系列剧的前情提要和正片一般——她曾经梦到过、已经烂熟于心的情节总是会排在前面,而那些新场景通常要在她快醒来时才会出现。

    当晚的内容照旧是咖啡厅里不欢而散的争吵、公园湖边那个意料之外的吻;当然也有她未曾梦见过的,譬如初次约会的手忙脚乱,譬如对方温热怀抱里散发着的淡淡的海盐薄荷味的气息,以及蓬松的微卷棕发掠过脖颈处时产生的轻微刺痒……

    每段情节都并不单薄,而且通过不同的感官真真切切地呈现给她。它们真实得不像梦境,甚至比她亲身经历过的往事还要细腻。

    梦里的他,或者说梦里的“自己”总是快乐的。而她却别无选择,只能麻木地体会着、承受着这一切,最后一如既往地在难以忍受的痛楚中醒来。

    通过窗外映进来的光线推测,再醒来时应该已是下午。起初,Delilah有点分不清自己是否还在梦中。直到她抬手揉了揉眼睛,感受到整个脸颊都布满泪痕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此刻已经醒来。

    但周身没来由的酸痛感令Del很难支撑着起床,于是她再次选择安静地躺在床上,怔怔望着墙上的挂钟出神。很快,梦中的景象又不可避免地在她的脑海里萦绕着。她按了按突突发疼的太阳穴,试图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从大脑里驱除掉。

    Delilah望着不停地向前走着的秒针,听到窗外街上的车流和人群发出的声音——她忽地发觉自己竟像是这个不断流动的世界中,唯一一个静止不动的生物;所有的一切都在不断向前,只有她自己还囿于原地,无意义地沉沦着。

    这样的想法令Del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她惶然地从床上坐起来。像是服用了兴奋剂般完全不顾身体的疼痛和乏力,冲下床去洗漱、抄起一本先前没看完的理论书籍、然后穿上外套,准备出门去。

    是的,她绝对不能被现实所击倒,也绝对不能再停滞不前。无论如何,她都必须得继续抗争下去——如果那些梦境令自己感到痛苦,那么就索性不要睡觉,她倔强地这样打算着。

    Delilah独自在楼下的咖啡厅坐了很久,她翻开那本晦涩难懂的书,不断地在空白的扉页写写画画,重新梳理着已知线索。

    事实是,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究竟还有没有意义,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病重的爱人。她只知道她不能闲下来,不能再浪费哪怕一秒钟的时间。

    “……嘿,真巧!”

    抬起头凝眸看时,热衷于黑色穿搭的新邻居正端着自己的那杯热气腾腾的饮料朝她走来,未经允许便坐在了她的对面。

    “我感觉我好像很久没有看到你出门了,Del。”Eddie堆了一脸自以为惹人喜爱的微笑,用老友般轻松的语气对她说。

    Delilah不禁扶额,但仍没有停下笔触,也不抬眼看他,“所以呢?”

    “所以……”

    他顿了顿,不知为何,这样的停顿让Del本能地感到恐惧。她慌忙将视线从书本上移开,望向桌对面的人——果然,对方的眼神此刻正停留在她空无一物的颈项处;并且在意识到她的目光之后,又装作无事般地瞟了瞟她的无名指。

    她明白他是在找项链和戒指。

    令Del自己也感到费解的是,从前项链和戒指被别人所注意、所提及时,她总是会感到羞耻;而现在,当被人发现那枷锁镣铐般的项链和戒指已经不存在的时候,她竟仍然会为此而感到羞耻,难以言状的羞耻。

    “对不起,我想我们之间并不熟络,”Del猛地站起身来,用略微有些颤抖的双手合上书页,几乎没有任何语气,“我先走了。”

    Delilah丝毫不顾身后那人不明所以的目光,强装镇定、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咖啡厅。但在呼吸到室外空气的一瞬间,她终于再也支撑不住,鼻子无法抑制地发酸,于是赶紧抬起手胡乱地揉了揉眼睛,以提前预防泪水模糊视线。

    这会儿的天色已然沉了下来,但街上仍然人流如梭。Delilah无措地站在人群之中,感到心脏抽痛得厉害,她甚至觉得那种疼痛已经扩散到了整个左半边身体。

    是的,这就像是他给她留下的那些阴影和痛苦一样——不断地扩张、蔓延,难以抑制且常伴左右,恐怕终她一生也无法根除……

    思绪至此,Del下意识地拢了拢外套,试图将自己的整个身体都紧紧包裹起来。她融入到来去匆匆的人群当中,拙劣地模仿着他们步伐的节奏,向自己的公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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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些题外话:

    来更新啦!

    再让工具人Eddie出来打个酱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