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想不出来你为什么不走。”随子游顿了下,才说:“说到底,我这般贫寒,又能用什么留着你呢?”
她又说,“你还没修炼到家,始终不懂人类的感情复杂,不懂我这现实到冷酷的揣测,亦不懂人心的复杂。”
仲长狸摸了摸胸口,漂亮的面容上怔愣了下,“我懂的。大概和我在山上摘果子时,是一样的。这就是我的感情。”
随子游摇头,“这不一样,你不是也跟我一起看过话本子吗?如果是你说的这样,那你能为了摘果子就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吗?愿意为摘个果子,就被曾经欺辱过你的大妖们围住刁难吗?愿意为摘个果子就甘愿献出很多很多重要的东西吗?”
她明明之前舞竹竿舞得虎虎生威,但身体竟如此文弱,爬得面色快苍白了。
仲长狸看着她,手指动了下,道:“可是我觉得你很好很好,我想和你在一起。”
“不一样的。”随子游叹了口气,却又说:“但如果你能一直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感情便更好,来去如风,何等自由。这边是我最最想得到的,但也最难得到的。”
仲长狸问:“为什么?”
随子游道:“动心,是要冒着被伤害的风险的。因为世界上,总会有人心怀不轨,他们并不懂得爱,但他们会把自己伪装得和常人一般。嗯,就像你化作人形一般。他们最珍重的只有自己,把他人的倾慕与情谊皆当作可随手丢弃的鸡肋,看不见他人的难过与痛苦,如果你碰到了他们,那怎么办呢?”
她又说,“不懂是最好的。你可以只当一只狸奴的。”
仲长狸突然感觉到闷闷的,他想着,是不是生病了?还是说,快下雨了?
狸奴们其实是能通过胡须预测天气的,但他现在没有胡须,所以他也说不清。
仲长狸便颇带怨气地看着还在努力往上爬的随子游,手里的小树枝便又扔过去——她脑袋上已经又不少跟短短的小树枝和木屑了。
下一刻,一个挑着货物的货郎便路过了,颇有些诧异地看着树上的他,又问随子游:“小兄弟,你这是?”
“啊,今日看月亮正圆,便想着跟兄友一起赏月。”
随子游出口便编了这话。
“呃,你们读书人的风雅我倒是不懂。”挑货郎又看了眼仲长狸,问:“那你这兄弟,何故如此对你?”
“他啊——”随子游知道是自己身上的木屑树枝出卖了一切,顿时面上有点无奈,她又继续说。
“他在捣蛋。”
挑货郎看向随子游,却见她面上仍是笑着的,语气熟稔中带些轻佻。
一时间,他竟觉得捣蛋这个词汇颇为可爱天真。
挑货郎不再多问,挑着扁担走了。
树上的仲长狸捏着树枝,心下却不知为何,竟也为这一句捣蛋感到了奇怪。他又摸了摸胸口,静静想了会儿,黑长的睫毛垂落。
片刻,那挑货郎走远了后,仲长狸施了法,一把将随子游托举到了树上。
随子游擦了下汗水,问:“不生气了?”
仲长狸好半晌,才“嗯”了一声。
然后,他又问:“子游,要怎么样,你才会喜欢我呢?”
“你既然连喜欢都不懂,又为什么要我喜欢你呢?”
随子游问。
“因为我觉得,我很快就要懂了。”
仲长狸这么说。
随子游说:“还是不要这么快懂比较好。我非良人。”
仲长狸却已没有骨头一般,挽住她的手臂,活像个妖妃一般风情万种。
他道:“子游的好,只有我知道。”
看到这里,阎王已经有些不忍心了,他回头看了眼随之游,却见她的身形已经消失了。大抵是已经离开归一真境,去找她的师傅了。
鸿蒙派内,几重阵法早已布置完毕,平日里练法的白衣弟子们这会儿仍在紧锣密鼓地各自装点着鸿蒙派,那些没入门几天的弟子们虽然跟着师兄师姐们忙碌,却总也难免偷偷摸鱼说些小话。
这会儿,便又三个弟子窝在一处僻静的竹林处谈天。
“今天过去一半了,这么一说,岂不是还有两天半,我们就要能看见掌门登神了么?”
“好激动啊,我们好幸运,居然能看见这个!”
“就是就是,只是按理说这不是让我们宗门更出名的好事吗?为什么要在门派里设置这么多禁制啊?”
“我也不懂,听说也没有请什么其他门派的大能来观礼,不然能让其他门派的人嫉妒死。”
“对啊,听说上一个登神的人也在我们门派,才百来年。”
“你记错了吧,上任剑尊飞升也快几百年了吧?”
“不是啊,不是上任剑尊,听说是上任剑尊的徒弟,现任剑尊的师傅。”
“还有这种事?你怎么知道的?我听都没听说过啊。”
“我也没听过。”
“早上我下山置办些杂物时,听山下卖货那老大娘说的,她还说当年那人很厉害。”
“吹得吧?厉害的话我怎么没听过?”
“肯定是吹的,我也没听过,要飞升成功了门派为什么不宣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