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坚第一次见到辛秘时,她正慵懒地半卧在床边,床脚的玫瑰散乱破碎,洒落在雪白的地毯之上。
出于职业素养,霍坚一闯进房间就先确认了目标人物,没来得及看她,眼神一转,发现自己的目标正被细细韧韧的红色绳子以一种很熟练的手法缚在床脚,连双眼都被眼罩覆盖。
“……”这种场景有些令他错愕,他皱了眉,单手握上西装外套之下微微凸起的轮廓,这才谨慎地打量趴在床边,单手在目标胸口轻点的女人。
只轻轻一瞥,就像被烫到一样转开了视线。
火焰。
或是什么绝烈的花朵……总之是会带来鲜血和伤痕的慑人光芒,令他本能地心生警惕。
“你是谁?”那女人轻笑,声音又是冷脆又是懒洋洋的甜,莫名就有些撩人的钩子。
“这与你无关,女士,请你离开。”霍坚不去看她,强硬地出声催促。
他大概能猜到,这女人是目标人物在今晚这场宴会里的女伴,此时共处一室还……这么绑了起来,怕是要玩些小游戏。
那女人的声音听起来不太高兴:“哦,你们可真会坏人好事。”
霍坚不语,一动不动地站在床边,单手扶着藏在外套之下的枪柄,确保房间里的一切动向都在他的观察之下。
余光里,一双长而优美的腿从床边抬过,细细高高的鞋跟,脚趾都是雪白圆润的,趾甲涂成暗红,每一步都像是踏着鲜血。
她路过他的身边,浓郁的花香便团绕而来,一瞬间几乎让他置身于花丛原野,可很快她便踏着高跟鞋“哒哒”地路过了,那阵花香也缕缕消失,只留下一阵浅淡的雾气。
“咔哒——”门打开又关上,那女人走了。
霍坚被分了心,无声地捏了捏眉心,这才重新回到工作状态。
只是后来,他离开那间房间,回到自己的安全住所之后,衣袖之上淋漓的血腥味掩盖下,总是有着淡若不存的清浅花香,可当他都深深去嗅,那香气又像幻觉一样消失不见了。
满屋寂静的月光之下,他想到那朵烈红的花朵,愣怔了一会儿,忽地失笑,摇了摇头。
——想什么呢,只是一次偶然的相遇罢了,可能在他死前再也不会有第二次。
霍坚没想到,只过了不到半个月,就再一次遇到了她。
那时他被组织出卖,仇家找上门,枪械也被动了手脚。他在城市灯红柳绿的雨夜中奔跑、躲藏,拐进暗巷,没有枪,便用刀,一把陪伴了他多年的匕首在掌心无声潜伏着,收割着追兵的性命。
再后来,匕首被打落,他便用拳头。
弓起的骨节带着不知是谁的血迹,被淅沥的雨幕短暂地洗去,很快又再次染上红痕。他像只悍不畏死的野兽,深深吸气,感受那湿润空气充盈肺部的、活着的感觉,接着猛烈挥拳,手臂隆起,几乎将妥帖的西装撑开,他砸烂了最后一个追兵的头颅。
红的白的黄的……腥浊的内容物溅到了他的鞋尖,霍坚丢下那具软塌塌的身体,沉默地站起身。
疲惫和怒火冲刷在大雨中,也将他的力气一并冲走了。
他无声地倚靠着这条乱巷的墙壁,城市的车水马龙遥遥在外,他孤独着,头发湿漉漉地覆盖脸面。
而这时,他嗅到了……花香。
“诶呀……”那个玉石轻碰般温润的嗓子,远远在巷口问他:“你还好吗?”
也许是失血和寒冷带来的朦胧,又或许是什么莫名的吸引力,霍坚一时忘记了警惕,他像个初出茅庐的小混混,打架之后带着一身伤,茫然地看了过去。
嗯……是她。
即使她今天没有化妆,没有穿礼服,也没有踩着锋利高跟鞋,只穿着简单干净的高中制服,顺滑黑发软乎乎地垂在脑后,棕褐色的平底皮鞋踩进水洼里,有些狼狈的泥污。
她甚至举着一把嫩粉色的雨伞,伞的侧边写着“圆圆便利”。
但她还是该死的耀眼,暴雨如倾,天地灰蒙,那些噼啪的水声逐渐远去,只有她姣白的面孔愈发明艳。
她挑着眉,有些探究有些谨慎地上下打量他,从他脚边一片东倒西歪的一看就状况不太好的人,看到他迸裂衬衫之间露出的胸口的伤,再看到他微微泛着茶的执拗的双眼。
“如果我是个奉公守法的好公民,当时就应该报警把你们全抓起来。”
她裹着绵绵的浴袍,手法有些懒散地从他嘴里抽出了温度计,神色恹恹:“你应该感谢我的叛逆期。”
霍坚不语,有些拘谨地躺在这张少女的小沙发上,裹着她鹅黄色的小被子。
自称辛秘的女人……或是女孩?她有着少女的稚嫩,又有着成年女性的风情,让他一时无法猜透她的年纪。
总之这朵烈焰般的花将他捡回了家。
她的小窝干干净净,有些居住带来的凌乱,穿过的衣服胡乱迭了迭就放在沙发上,辛秘为了蹲下找药又将那些衣服挥到一边去了。
浅米色的壁纸,奶绿色的窗帘,窗幔是浅浅的粉色,他身下垫着的床单是海军蓝色的,还画着鸭子海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