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就听我的好不好……”或许他比想象中还要偏执得多。
门内,背倚着门框呆立片刻,岚筠用力叹了口气,拿过一条干净的毛巾咬在嘴里。
几分钟后。
“魏、魏枳……魏枳……”
微弱的呼喊声带着明显的颤抖,断断续续从门内传来,守在一旁的男人愣了一下,接着拧动把手冲了进去。
室内的景象令人心惊,刺目显眼的是沿着手臂蜿蜒流下的鲜红液体,在睡衣的光滑绸缎上晕开,继而溅落到雪白的瓷面上,迤逦蔓延在浴缸里漫开。
血色,从岚筠的指缝间源源不断地涌出,她压着左臂内侧那个他永远忘不了的地方。
见他进来,她便不再说话,咬紧唇,皱着眉,忍着痛,一语不发地看着他,直到被揽进颤抖的怀抱。
魏枳身上冷得可怕,压住她伤口时用力又重又狠,打完急救电话便一句话不说,盯着被牢牢压紧的伤口,仿佛眼神中也带着千钧力。
死一样的沉默让伤口好像更痛了些,岚筠忍不住咬紧牙,想往男人怀里靠紧些。
“你,非要这样逼我。”
胸腔的起伏更加剧烈,她模模糊糊地感觉魏枳像是气狠了,可失血让思绪变得脆弱,苍白的唇贴在温软的皮肤上轻蹭。
身体自然的依恋在意志力崩盘后汹涌而出,她忍不住想跟她的依靠贴得再紧一些,疼痛让一切理智消散殆尽,本能支配身体,靠近让她心安的地方。
“痛……阿枳,我好痛……”
微弱的哭诉清晰地在他耳边回荡。
健壮的手臂将他们之间的空隙缩减到零,刺目的红顺着指节、手背,在雪白衬衫上迤逦。
他用力眨了眨眼睛,将复杂心绪硬生生压下,一遍遍轻吻着怀里的人,哑声安抚。
“……乖,医生很快到,云云,很快的……”
分明已经痛到神经麻木,可为什还会觉得落在背上的热泪滚烫灼人。
混沌中,岚筠模糊地感觉自己被抱到床上,消毒水的气味依旧不好闻,她有些想念之前那个怀抱。
再次睁开眼睛,视线从天花板移向窗外,一片湛蓝。
伏在床边的男人似乎还睡得正熟,大手握着她的小手,却还穿着那件染血的衬衫,大片的暗红仿佛昭示着凶狠厮杀后的一场惨败。
或许是该让他好好睡一觉的昨晚,可岚筠担心那样可能赶不及时间。
这是她能想到最简单有效的方法,连位置也是刻意的,并不会流太多血,还会影响到皮埋的植入物。这样无论如何,激素的隐患都会迫使魏枳带她来医院。
离开家,就有了离开的机会。
“抱歉,阿枳……”
无声地默了一句,岚筠静静注视着疲累的男人。许久,直到他醒来。
她起身用力拥抱他,实是无法面对那双眼睛,愤怒又无奈,泛红的眼角,更多的却是深深的自责。
魏枳无言地抱了她很久,几番心绪起伏,最终声音沙哑地自嘲了一句,“你赢了,我还是没有你狠心。”
她极轻地笑了一声,却没有任何获胜的愉悦,反倒在他耳后悄声叹道:“阿枳,永远别像我一样。”
一场争执在她近乎自虐式的凌厉手段下落了帷幕。
又抱了一会儿,岚筠恋恋不舍地松开手,“该走了。”
他无言,挽留的话再无用处,他只能带着她走进寒风。
【不劳你费心,我已经去警局自首了。】
等王绍安收到这条未知消息的时候,相关匿名帖子已经悄然在Z大发酵开来。
不论是莫名来源的群消息截图,还是模糊包浆的爆料图,无一不是在控诉前生物学院院长赵文山对院内女教师女学生的肮脏行径,并隐晦地暗示这些与原副教授岚筠的离职密切相关。
待几日后又有爆料岚筠因非法获取计算机信息系统数据罪入狱,只是帖子刚出现没多久,热评就被为岚筠声援的声音占领。
风评一边倒得彻底,王绍安看着一条条消息,说不出话。
她将自己的一切都赌了进去,冷静又决绝,他猛地为自己对岚筠的喜欢生出一丝惶恐。
或许他的感情,只能用不配两个字来形容。
魏枳办公室。
程愈处理完公关公司的消息舒了一口气,还好一切尽在掌握。抬头看到对面的男人,他忍不住又皱起眉。
“一切都按计划,没有波及到你,对她也是正面影响。”
从语气里就能听出的不满,魏枳这几天早已习惯,他揉揉疲倦的眉心,道了声谢,接着说:“取保候审已经办完了,她今天就可以回家,不过我还想让她在医院住几天,观察一下。”
“这还算件人事,”程愈轻嗤一声,合上自己的笔记本,“没什么别的事我走了。”
男人毫不拖沓地带着一身寒气离开这间办公室。
岚筠将一切都安排妥当,连程愈都不得不压下满腔的怒火,凭着自己在市场纵横几年积攒的人脉,来帮她舆论造势。
这几天魏枳常常在想,若是那天他们没有冷战,没有对峙,而是多谈一谈对策,那么现在是不是就不必面对这个男人,更不用让岚筠受苦。
可是没有如果,他现在能做的,就是不让她的一番苦心白费。
病房里,岚筠面对怒气冲冲的炸毛男人一脸无辜。
之前有警察守着不允许探视,今天刚放松,程愈来得比她想像得还要快。
“没办法了嘛,而且我现在不是好好的……”
“岚筠!你谈恋爱疯了是不是!”
岚筠瞪他一眼,“你该骂我吗?”
“是是是,那个威胁你的小王八蛋更该死,可是你又要坐牢又受伤的,就为了魏枳!”程愈拍拍她的脑袋,“岚小筠,我真的觉得你们结婚的事应该再考虑考虑,我真怕你还没结婚就进坟墓了!”
“折腾出这么多伤……”程愈想看看她胳膊的伤,又怕弄疼她,便收回手,“你是你,他是他,我一点都不想看到别人让你受伤。”
“哪有……明明是我自己弄的……”岚筠说着说着,在程愈的死亡注视下声音一点点小了下去。
沉默片刻,男人再次开口,却是认真了几分,“说真的小云,再考虑考虑吧,婚姻这件事,我不觉得你们很合适。”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岚筠浅浅地弯起一个笑,冲他摇摇头,“不过这对我,孤零零一人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至多领个证,有那么一点法律约束……”
她的脸颊被初冬的暖阳染上一抹亮色,语气温柔。
“只是因为我爱他,我想选他做我的亲人。程愈,我唯一的亲人,哪有放任不管冷眼旁观的道理?”
他想反驳,想说你没有亲人也能活得好好的。
刚要说出口,又觉得这听着实在不像话。
对于一个从来没感受过家人爱意的人来说,这话未免太残忍。
岚筠想要的,不过是一份单纯不掺杂利益回报的感情而已。
她将自己从未得到过的柔情,毫无保留地想献给所选择的那个人,仿佛这样就能弥补当年失去的一切。
程愈努努嘴,最后只问了一句:“那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