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云辜轻轻叹了一口气。
“坐久了,腿麻了。”
……
那些关乎命运的激烈情绪和莫名而生的缱绻氛围就这样被打破,一切又仿佛回到了原先的轨迹,抛去那些繁杂而深沉的牵绊,他们就好像闲适对坐的友人,正在缠绵日光里随意打发着时间。
杳杳莫名叹了一口气,淤堵在心间的浊气就被倾吐得一干二净。
她向他递出自己的手。
周云辜拉住她伸出的手,虚虚借了一把力,就起了身,半分看不出腿脚酸麻的狼狈,端的是朗月清风、长身玉立之姿。
“走吧,我送你回去。”
她听见他这样下着逐客令,脑海里却钝钝地没有跟上反应,反而仍旧思索着先前在梦境中所预知到的场景。
她看见那是一个圆月当空的夜,空阔而深沉的天幕却被烈焰舔舐灼烧,几乎模糊了整个视线,晃得人眼疼;而周云辜的身影就这样被吞没,消失在火势之中,直到完全看不清眉目。
她知道,既然她在梦境里这样预见了,那么这一幕就必定会发生——就像她曾经看到过无数凡人垂死的模样,就像她也曾经看到过垂死的他。
这是天命,她能改一次,就能改第二次。
她心中倏然有了一些底气,却又难免担忧万分之一的差错。
而眼前的人被天命所困,命途如此多舛,纵使她此时隐瞒不说,她却也不信,周云辜自己不会察觉到一二。
可他只留给她一个云淡风轻的背影,就连往日里费劲端着的冷漠抗拒都尽数收起,是让人心惊的释然之态。
似乎是见她久久没有动静,周云辜回过头来看向她,面上微微的疑惑情绪也不曾遮掩,反而比往日里刻板清正的模样多了几分生气。
杳杳还是不知道要怎么同他说起——她甚至觉得,他不是猜不到她所纠结的内容。
只是为何自己这样一个看惯了凡人生死的神仙,如今心里的不舍与焦虑反而还要比之眼前的凡人更甚?
她想不明白,思绪却被随之而来的话语打断。
“不如过完中秋,我们就启程?”周云辜似乎也是斟酌了片刻,随即这样提议道。
“啊。”
杳杳有些反应不过来地微愣。
见她一副迷茫懵懂的模样,周云辜微垂了眼睫,再抬眼仍是耐心解释道:“先前你问起过我,日后有什么打算。我当时说,或许会去山水之间游历一番。”
杳杳这才想起来,当时他那样随口一提,自己反倒是兴奋得不行,还殷切恳求他能否带上自己与他同行。
她反应过来,原来近日来他的忙碌,许是在为这件事情做准备。
杳杳莞尔,将不好的忧思压下,转而询问起对方话里她未曾听懂的其他部分。
“中秋?”
她眨了眨眼睛,并不是十分明白这个概念。
周云辜顿了顿,似乎是想了一下,向她细细解释道:“八月十五,恰逢月圆,是阖家团圆的节日。你之前不是很感兴趣吗?我可以陪你过节。”
真是不错的彩头。
杳杳恍然点头。
她对凡人界的诸般事物都好奇得紧,平日里也问得多,尤其对于热闹的节庆日子感兴趣。
没想到周云辜都记着。
只是这份心喜维持了不过一瞬,紧接着就被另一重忧虑冲散。
等等,八月十五?那岂不是没有几日了。
而八月十五又恰逢月圆……杳杳的脑海里便燃起了那片滔天的大火。
原来这一次的预兆来得这么快吗。
她肃了一张脸,神色有些执着——
“过节可以,不过你得听我的。”
周云辜似乎是挑了一下眉,却也一如既往地不多过问,只颔首应了好,杳杳就放下心来。
他二人几乎是并肩地出了院子,不过几步路的距离,就将她送到了她当初买下的陈家院子。
实际上自打她不再遮掩自己的真实身份,就未曾考虑过继续用这所谓邻居的噱头。而周云辜也从来不曾陪她一道走出院子,如同送心仪的姑娘回家一般,将她一路送至门前。
此时他们并肩慢慢走着,从他的府上走到她的院中,短暂的路途被刻意放慢的脚步拉长,就好像他们都不过是庸碌的凡人,一同庸碌地活着,将短暂的岁月活得美满而悠长。
……
很快日子便到了八月十五。
周云辜提出的妥帖出游方案被杳杳否了个遍。
说起去街市上看花灯会,杳杳想起鼎沸的人声和蔓延至天边的璀璨灯火,白着一张脸将脑袋摇成了拨浪鼓;周云辜便又提议去城郊放孔明灯,想起那纸糊的单薄灯笼,一个不小心就能被火势点燃,杳杳继续摇头,嘴里道着“不妥不妥”;如此也不妥,周云辜面上难得带了些无奈神情。
他其实孤身一人惯了,惯常是不过节的,尤其是这些所谓团圆、安康的和美日子,似乎从来都与他无关。
只是眼下身旁难得多了在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