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澜瞧不见,只能循着声音望向他的方向, 微微点了点头。
男子就回头看了她一眼, 似乎是想要看清她被柔和日光镀上一层薄纱的面庞。
晚澜似乎是感受到了阳光打在面上的细微温度,抬手搭在额前遮了遮。
男子面上就流露出笑意, 一双桃花眼柔柔望着礁岸的方向。
“我会再来见你, 只要你握着那颗珠子来到海边,我就能找到你。”
“再会。”
他说完,身影便消失在苍茫的海浪之间。
而晚澜听着重新归于枯燥的浪声, 唇形微动, 是一句无声的“再会”。
坐了一夜腿脚都有些麻,她起了身活动一二,脚步犹疑不过片刻,就顺顺当当地朝着渔村的方向往回走。
她虽然瞎了眼睛, 可这条路她实在是走过太多次, 闭上眼睛也能走回去;更何况, 她不过握着手心里那枚鲛珠一晚, 原本一片漆黑的眼前此时竟然能看见些微朦胧的光影。
晚澜在脑海里回想着关于昨夜的一切。
鲛人男子自称是泉先, 来自遥远的东海那端,按人间的历法来算, 他已活过了四百个的年月。
鲛人族的聚居之所同凡人界挨得近了一些,甚至有些部分产生了交集,这也是为何凡世人口中总有关于鲛人的传说。
他们自然算不上什么神仙,却也是寿命极长且颇具灵气的族类,生来就不同于那些需要费尽心思才可修得一二正形的妖物。
这也是为何泉先不过四百岁的修为,就能轻易化作人形。
面对晚澜,他几乎是将这些和盘托出,未见丝毫的隐瞒与戒备,而晚澜竟也不见惊慌,对这些几乎超出她想象力的讯息全盘接收。
她甚至伸出手试探着摸了摸身旁人的腿,感受到对方不太自在的僵硬后,才收回了手。
“啊,真的是人腿,不是鱼尾巴。”
当时泉先就轻轻笑出声来。
“你很可爱。”
她听见泉先这样夸赞她。从来没有人夸过她可爱——
可泉先一把温润的嗓音里全然是认真心意,不含半分揶揄。
而他不止夸她可爱,还夸她的歌声动听。
晚澜就从而得知,为何他甫一露面,就问她今日怎么不唱歌而是叹气。
原来他这些日子徘徊在这一带浅海,不止一个夜里都躲在这块礁石下听见她唱歌。
晚澜确实有一把好嗓音,只不过她向来寡言,因而并没有多少人能从她偶尔从嘴中吐出的简单字句里发现她那一把好嗓音。
她每一步都走得很慢,并不见初失了目力的生涩,却仿佛走得慢一些,那些算得上美好的回忆就能被回味得久一些。
直到她走入自家的小院,推开些许破败的屋门,杳杳这才转过头同周云辜说起话来。
“你知道吗,方才瞧清楚了我才发现,那位鲛人竟然算得上是我一位熟人。”
她发觉带个人一起入梦,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比如眼下她在他人梦里瞧见了熟面孔,她可以立时将这份巧合分享出去,不至于一个人憋着。
她望向周云辜,对方很配合地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于是她就继续道:“怎么说呢,嗯,我曾经受这位鲛人之托,入过他的梦,替他解过一二的惑。”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想了一瞬便继续道:“当日他的梦是关于些什么的,我忘了。但我记得这人身上招惹的麻烦事儿可不少,也不知道现如今都解决了没有。”
她一个人说得起劲,倒还能分出神来关注一下周云辜的面色,见他仍旧是耐心听着,才又总结道:“不过看他如今有空跑到这偏远地界来叨扰人家凡人姑娘,想来是没什么大碍了吧。”
也不知道周云辜能听懂多少,就见他微微颔了首,搭话道:“是。只是眼下一切瞧着倒好,而我们入梦前,晚澜姑娘的眼睛似乎也是无碍的。”他略一思索,提出疑惑:“你想探究的是她的心结吧?”
他努力搭话的模样有些生疏的不自在,一双眼睛却认真望向杳杳的方向,瞧着竟是一派真诚。
杳杳就想起来,他往日里并不是一个好管闲事的多话之人。
她觉得心中微暖,抿了抿唇朝周云辜一笑。
在捕捉到对方面上随着她的笑意而微动的神情后,她莫名觉得心中满足,就连开口说话的嗓音也变得轻快了许多。
“是。她的心结又在哪里呢?”
她状似随意地伸手拨过面前的空白,就见灵气如云般随之流转。
“我们继续往前看看吧。”
眼前的景象就好似被那一团流转的灵气彻底扰乱,迷蒙之间他二人所处就发生了转变。
她加快了梦境中的时间流速。
不管是回忆之梦还是预知之梦,只要在梦境之中,她就是绝对的主宰。
啊,也不全是这样,比如身旁这人的梦,就曾经让她略微有些意外。
……
晚澜过去的经历如同故事般缓缓展现,而事情的走向其实有些老套,并不如何出乎杳杳的意料。
自那晚之后,晚澜时常在夜里到那块礁石之上坐一坐,十有八九能碰上同样等在那里的泉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