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重的伤势,纵使在场的有杳杳这位神仙,若是没有合适的灵材药草,也断然是保不下她的命的。
她只能出手,蕴出一团灵气,用当日吊着周云辜一条命的手法,将灵气同样悬在晚澜的眉间,勉强将养着她仅余的寥寥生机。
晚澜面色仍旧苍白,微弱而紊乱的呼吸却渐渐平稳,就好似只是陷入了沉睡之中。
识货如杳杳和泉先却知道,她不过是一时的性命无忧,归根结底还是治标不治本,就这样吊着一条命,也不能多挣出许多生机来。
泉先微微放空的眼神却重新收拢,从晚澜身上移开来,看向杳杳和周云辜,面上竟带上几分轻松笑意。
“其实遇到她只是一个意外。”
他开口,将一切的因果娓娓道来,而这正是杳杳想要知道的。
原来他会靠近凡人界的海域,不过是因为有人偷拿了他一颗鲛珠,他追寻而来。
其实这本不是什么要紧事,只是鲛人的每一滴眼泪都用心,有着非凡的意义,他不太能容忍这样一颗失窃的珠子辗转到别人手里。
结果珠子似乎落到了凡人手里,又辗转流去了内陆,他本是懒得再管这样一桩事情,免得遇上凡人惹了麻烦,谁知无聊之中却偶然听见了晚澜的歌声。
鲛人多半擅长乐理,能歌善奏之人也不在少数,他却从未听到过如此清澈动听的歌声,就好似有人倏然间叩响了他的心扉。
他从而徘徊在这片海域,只为了逢上晴朗的夜,能在礁石之下听一听礁石上的姑娘轻歌浅唱。
这便有了后来的故事,而那些故事杳杳已携着周云辜在晚澜的梦里看了个明白。
泉先讲完这些,面上仍然挂着浅淡笑意,就好似是在回忆他同晚澜的所有相处。
他伸出手,抚过晚澜陷入沉睡的苍白面孔,笑意越发深了。
杳杳自然不会在这样的时候出声打扰。
泉先却留恋地收回了手,转而向杳杳开口道:“杳杳姑娘,我有个不情之请。”
杳杳有些意外,却还是应了声,请他继续往下说。
“能帮我护法吗?”泉先道。
杳杳神色微愕,旋即隐约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也只是听说过一些微末的传闻,而这一切关乎到鲛人一族的秘史,听说鲛人的内丹是可以助人超脱生死重获新生的。
果然,就见泉先面露坚定之色,待到杳杳点头后,催动着自身的气息,随后吐出一颗散发着莹白光泽的珠子。
那颗珠子瞧着像是鲛珠,却比世间所有的鲛珠都要明净透亮,其间涌动的灵气好似具象化一般,如浓稠的白雾,流转在珠子四周。
泉先似乎已经力竭,却还是勉力催动那颗珠子移至晚澜的胸口处。
珠子被吞没,转瞬光芒消散。
泉先脸色几近透明,好似下一秒就要消散在世间。
“放心,”他用尽最后的力气,看向面上慢慢重现生机的晚澜,笑得有几分释然,“你会好好的活下去,也不会再记得我。”
杳杳同周云辜对视一眼,悄声退出房间,只留他二人独处。
……
晚风拂过,时而柔和时而猎猎。
杳杳依着船舷,望向逐渐恢复了平静的江面,隐约还能瞧见江水底下未曾平息的诡异火焰。
周云辜这一晚见识了不少从前未曾想象过的场面,此时人倒还算镇定,只是面上神色也并不如何轻松。
他将目光投向格外安静的杳杳。
她睁着那双微圆的懵懂杏眼,眉头不见皱,嘴角却紧抿,瞧着是个还算平静的表情;下一秒,眼中却蓄了泪水,清幽幽地就这样滚落而下。
她……在哭?
周云辜嘴唇微动,却不知道要怎么出声劝慰一二才算得当。
杳杳却自己转过脸来,主动望向他。
“我所听过的爱情故事里,西山的神君为了他喜爱的神女,劈了一座山一片海。”
她倏然间开口,声音有些微哑。
周云辜听完她话里内容,觉得有些难以接话,这实在是超出他的认知。
杳杳并未说完,她接着又道:
“但我从未听过,一个人会因为爱情,甘愿为另一人付出自己的性命。”
周云辜闻言默然。
他也从未听过这样的故事,眼下却真真切切地见到了。
爱对于他而言,是一件十分遥远的事物,而他望着眼前的姑娘,却莫名心间一动。
他顿了顿,以一个十分自然的姿态将杳杳揽入怀中,似是安抚般地拍着对方的肩头。
而杳杳也不见挣扎扭捏,反手攥紧了他的衣襟,将眼泪尽数埋到了他的胸前。
拐角处的甲板上蜿蜒爬过一条花纹色泽幽黑的五步蛇,瞧着身量比起一般的同类都要长上一些,每爬过一寸,便留下蜿蜒的水渍。
那蛇爬得静悄悄,赭黄色的蛇目望向沉默着沸涌的江水时,其中有些微的惧怕和不耐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