杳杳似懂非懂地又眨了两下眼睛,将好奇的目光重新投到李老二和他的骰盅上。
不过看了一会儿,似乎是皱眉思索了些什么,她又转而望向周云辜,道:“我方才说的那话很要不得吗?怎么事情就闹得这么大了。”
全然是一副不明就里的模样。
周云辜将她这副茫然样子看在眼里,旁若无人地低低笑了。
“没有什么要不得的,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他这样说完,顿了顿,又将赌坊里这些出老千作弊坑人的关窍同她讲了一二,讲得杳杳恍然点头直道“原来如此”。
而他讲这些话时并未刻意压低自己的声音,周遭围观的人群又侧耳听着他们的动静,因而这一番尖锐揭露赌行里肮脏技俩的话语便被周遭赌客都听了去。
赌坊的打手和小厮面面相觑,偏偏管事又去请示总管了,他们也不敢随意对眼前二人做些什么,只能是坐立不安。
周遭的人群却沸腾了起来。
有些老赌客一点就透,他们只是身在其中,只需旁人稍一点拨就明了,就算有些新近栽进这项爱好里,一时头脑发热听不进劝的,在周云辜这番简练又鞭辟入里的讲解里,也明白过来自己想要靠赌发家或是回本的想法是有多么不切实际了。
一时间骂骂咧咧者有之,颓然沮丧者亦有之。
只有杳杳略显小心地拉了拉周云辜的袖子。
周云辜本是有些不喜眼下的情境,面上全是朝着外人时常挂在脸上的冷意,望向她。
杳杳不知为何,就能读出他藏在眼底的几分生气意味。
纵使她能感觉到他断然不是在同自己生气,杳杳想了想,却还是诚恳道:“那我今日……没有给你惹什么麻烦吧?”
瞧着竟有几分不好意思,像只懵懂可爱的小兔子。
周云辜忍不住抬手,捏了一下她的鼻子。
他也是今日才发现,原来她遇上难解的事情,会喜欢皱一皱鼻子,模样生动又可爱。
“没有,”他这样说道,“你想如何便如何,无需顾虑旁的事情。”
杳杳就开颜一笑,全然不将眼前的闹剧放在眼里,反而略显无聊地打量起周遭众人来。
人多眼杂,她没有入梦,只浅显看了一遭,颇有些惊奇。
她勾了勾手指,示意周云辜凑近些,随后在他耳边轻声道:“我方才看了一遭,才发现,原来赌之一途,实在害人不浅呀,在场的竟有不少人因为它家破人亡呢。”
确是如此,因而他本不欲带她来这样的地方,瞧见人间的腌臜。
杳杳却又在他耳边继续细声说道:“那你方才一番话,想必点醒了不少人,这可是桩大功德呢。”
她的声音刻意放轻,细细柔柔钻进他的耳朵里,又拂过心尖儿,带起微微的痒意。
他便下意识柔和了脸色。
……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管事满头大汗地回来了。
一改方才犹豫的态度,全然一副狗腿样子。
“周公子和这位姑娘。”他谄媚地同二人一笑,低头哈腰道:“总管事请二位上去用茶。”
周云辜眉毛也不挑一下,不过微微点头,那管事就毕恭毕敬地在前头开路。
杳杳好奇地偏了偏头,还没明白过来眼下形势的转变。
周云辜难得低叹一句,握住了她的手,一路牵着她跟随管事上了楼。
脚步声踏上木制的楼梯,发出沉闷声响,前头领路的管事却大气也不敢出。
他先前还觉得这位公子报出的名号陌生,将话带到总管事面前后,又将今日这番闹剧简单说上一说,总管事面色就十分精彩了。
他还不明就里,疑惑地请教了一番,待到总管事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又替他解答了,他才恍然大悟,同时也彻底收起了心思,这才拿出全然的恭敬姿态,是半分轻慢也不敢有。
若真是如他所报上来的名号,那位公子身份可了不得,生意做得可谓是遍布南北,算得上是这西梁朝数一数二的巨贾。
生意做得大了也不过是富商罢了,可偏偏他这个周姓,是出自京城里的那户鼎盛人家周家,听说还是嫡系,不知道什么原因被家里外放了,却从未受到什么排挤,反而对他时有看顾。
这种既有财力又沾实权的人,像他们这种纯粹玩乐又需多方倚仗的行业,最是惹不起了。
管事便心道还好自己谨慎,并未生出多少怠慢,如今也不算多么为难。
他领着二人去了总管所在的里间。
一走进里间,入眼是明显与这所赌坊其他各处全然不同的奢贵。
而那位总管早已迎了上来,笑意盈盈态度谦恭。
总管姓覃,在这容城能掌着好几处规模不小的赌坊,也算是颇有些话语权的人上人,而这都是他十几年小心精明苦心经营才得来的底气。
此时覃总管赔着笑,引周云辜同杳杳二人在客座入了座,又亲自奉上才命人沏的好茶,这才开口道:“下面小的们多有冒犯,得罪得罪,望周公子海涵。也怪我覃某不知道事儿,哎,周公子如今住在容城何处?改日覃某必定登门拜访谢罪。”
“不必。”周云辜随意回绝了,搁下茶盏,不轻不重,“只希望覃管事既做了这一行,就约束好下人,莫要由得他们胡来。”
覃总管连声应是。
一番全然由他主动的往来客套之后,周云辜同杳杳连一杯茶都未饮尽,就假借还有事情,从后侧的通路离开了赌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