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命转过头来,正寻思着找个什么借口义正言辞地拖一拖,杳杳就又补充道:“我上次找过一回,还挺清楚你摆东西的思路的。”
她笑眯眯地望着司命,也不等他拒绝,就上前来,随意翻找了片刻,就拿着一本册子,露出满意神情。
司年轮只能无奈地眼见着她将册子打开,仔细查看上面的内容。
唉,他刚给那位下凡历劫的神君绞尽脑汁编出来的死法,又要让小祖宗瞧了去,锲而不舍地跑去改命了。
司年轮耷拉着一张脸。
杳杳却无暇顾及他,只认真看着册子里所书的凡人命格。
凡人的生平也不过在上面占据寥寥一页纸,从生到死就被安排得一清二楚。
前面的部分与她上回看见的一模一样,唯一起了变化的是最后那一行字。
她上回来的时候,上头写着周云辜是因久病不治而亡,而她又为他挡过两次要命的劫数……
就见那一行字的末尾果然被添改了两次,如今正写着“遭人暗害毒发身亡”这几个字,瞧着墨迹还挺新。
她合上册子,没忍住将复杂的目光投向一旁假装自在的司年轮。
“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啊?天天为了要人性命编出这么些烂俗的桥段来。”
将心中所想一吐为快后,她也不多作停留,将册子往书架上随意一扔,又说了句“走了”,就把司年轮晾在了那儿。
她是很无语,甚至觉得司年轮就是故意在跟自己对着干,给她添乱;但她也清楚,按照阳寿长短给凡人布置命格不过是司年轮的职责,她能强硬地将册子抢过来看,却并不能逼着他去改变已经在册的命数。
眼下,她已耽搁了不少时辰,此时最要紧的是赶回去看看周云辜的情形。
她是给了周云辜一块玉,能挡掉不少劫难,甚至连能致人死亡的外力都能被缓上一缓。
可那玩意儿防不了服下口的毒啊。
周云辜此时想必人已经不在容城了,好在她的迷梦镜还在他身上,可以直接让她感知到他的所在,免去一番奔波。
凡人界已过完了年节,早春伸出嫩绿的枝桠,昭告着万物的复苏。
杳杳却顾不得欣赏这一番鲜妍的春色,只瞬身出现在一处院落中,环顾片刻,就透过雕花的窗棂,瞧见了她要找的人。
于她而言,其实不过一日未见,但或许是因为自己也身处凡界,而季节已然变化,她便觉得好似隔了三秋之久。
而那道身影一屋之隔,侧对着她,手上端了杯茶,正神色淡淡地看着对面,在同谁攀谈。
似乎是若有所感,他倏然偏过头,将目光移至窗外,就与立在那儿的杳杳撞了个正着。
杳杳看见那双沉静的眸子里毫不遮掩的欣喜。
她便也缓缓勾起一个笑,用力地朝对方挥了挥手。
好久不见。
……
周云朗看着坐在对面的人,装作轻松地同对方攀谈着,实则内心暗暗紧张。
他克制住自己的目光不要往对方端着的那杯茶上看。
他在那杯茶里下了点料,是无色无味的毒。
对面那人兴致不高,无论他如何舌灿莲花,也只是神色淡淡,端着茶水也不曾饮过一口。
而那人只端端往那儿一坐,矜贵气质便浑然天成,是仿若天生的孤高冷傲。
那是他孤身在外多年的堂兄,也是周家嫡系唯一的血脉。
周家家大业大,老太爷身上还有个待承袭的爵位,是在这皇城中也算得了人上人的显贵姓氏。
原本该承袭这一切的便是他这位堂兄一家,可谁知对方命不怎么好,克死了父母又缓了无药可医的怪病,还顶着天煞孤星的名号,老太爷咬咬牙就将他送离了京城,任凭自生自灭。
而周云朗自己的父母虽然是庶出,却成了唯一可以继承这一切的人,周云朗的身份也随之水涨船高。
年少时候,他便很是嫉妒这位堂兄,只因对方身世好,人又拔尖儿,年纪轻轻就已名满京城。
原本以为他被送走,还得了怪病,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离了世,再也无人能同自己相争,可谁知年前传来消息,说他的病已全好了。老太爷年纪大了,一时心软,便亲自修了封家书,要接他回来。
纵使周云朗偷听了对方和周老太爷的谈话,听他言下之意,似乎无意周家的一切,然而他却并不放心,反而觉得忧患重重。
听说他这些年在外经商,手里握着的铺面已遍布大江南北,是个果决又有才干的;偏偏他人还长得如此好,只在年节前后露了个面,便引得京城待字闺中的小姐们好一番倾心爱慕。
周云朗欲除之而后快。
只是似乎他说什么,对方都兴致缺缺,连面子功夫都懒得做,捧着杯茶也不肯同他对饮一二。
他明白,对方这是无声在逐客。
他却不想放弃这个难得的机会,绞尽脑汁,终于想起一个能引起对方注意的话题。
“听说老爷子有意定下你同陈家小姐的婚事?”
周云朗听说他似乎很不满意周老爷子要安排他的婚事,不过一试,就见对方果然冷了脸色,有了些起伏。
他正要继续说下去。
却见周云辜莫名望了一眼窗外,随后原本那点儿才浮出水面的冷意就全然消融了,就像是一块冰,被初春暖阳随意一烘,便化作柔柔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