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箭尖和银扇碰撞,很快就嗡鸣起来,竟将耳畔震得发麻。
斐望淮以扇还击,想要尽快地结束,必须用幻术抓她。相比其他有杀伤力的术法,幻术造成的实质伤害最低。
但唯有她心防被破、思绪大乱时,他趁此施术才最为有效,只是她情绪向来整理极快,刚才短暂地怒刺一剑,很快又恢复冷静。
斐望淮眼眸漆黑,他紧盯不远处的人,在脑海里寻觅办法。
“你刚刚说,明知自己有离魂症,却一直不愿意吃药,每次都偷偷吐掉,是在害怕什么么?”
楚在霜收回袖箭,闻言神色一怔。
斐望淮思及她每次情绪波动,她不是没有感情,而是能立马压下,简直像将自己割裂开,靠两部分来控制言行。
[人都有喜怒哀乐,我当然也会不高兴,只是次数比较少。]
[其实我不太有这些感觉,有时候自己也无法判断,究竟有没有在难过。]
[我没有生气,我很少有愤怒或难过的情绪。]
依稀间,不少话随记忆翻涌,让他捕捉到蛛丝马迹。
“我突然想起来,你好像管另一半神魂叫‘小释’,那个识海里你捏造出的存在。”
楚在霜不料他竟知道小释,她突然感到一丝窒息,像是被戳破什么秘密。
或许是过于了解彼此,斐望淮察觉她变脸,若有所思地分析:“它就是应对激烈情绪的另一个你么?因为你没法妥善处理,索性将神魂一分为二,受挫时就丢给另一半自己,倒也挺符合你逃避的性子。”
她的情绪不会凭空消失,那就是被其他东西接过,再联系她常年难治的离魂症,他自然而然生出大胆猜想,索性故意出言一试。
她睫毛微颤,强作镇定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你可能搞错了,我不是小释。”
“又要拿糊弄楚师兄那套糊弄我?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懂?”
他见她面容绷紧,越发笃定所想,慢条斯理道:“知道你的离魂症为什么好不了么?因为你不愿意一个人落单,却自始至终不敢跟人交心,只能跟另一半自己来交流,总想龟缩在厚厚的壳里。”
“……”
“以为躲开就不会受伤,以为这样就不再孤独,实际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因为你一直是个胆小鬼,甚至没法接受全部的自己。”
“……”
一阵无尽的沉默弥漫。
良久后,她终于抬眼,眼眸里晃动着光,语气却难得锐利:“不要仿佛很了解我,你明明什么都不懂。”
不是她不敢说,只是有些事情,本来就说不得。
就是这一刻!
斐望淮察觉她情绪混乱,干脆利落地施放幻术。
千瓣荼蘼在蓝焰中盛开,素白花瓣猛然发射,暴雨梨花般袭来,让人无处可避。
一时间,塔内都被漫天繁花遮蔽,由于距离六叶还有一步,他如今只展开半个化境,忘川荼蘼创造的天地仍不稳定。
但相对五叶的她来说,化境施放的幻术足矣。
然而,数道雪白灵气却犀利钻出,直接在花海中杀出一条路,一如破解圆柱上的黑影,再次碾碎沿途的蓝焰荼蘼。
阴阳太极球疯狂运转,这一刻,仙魔之气彻底融合,不再是往日仙气包裹魔气,以此来掩盖她异常的状态。
无我剑彻底变幻,化为无坚不摧的利刃,彻底释放出她心底潜藏的猛兽!
释厄释厄,既然他非要招惹,那理应承受随之而来的灾厄!
歇斯底里,图穷匕见,杀气顷刻间震荡开来,早不是他能避开的战斗。
她目光锃亮,多年来隐藏的秘密被他一激,携着剑气及怨恨滚滚喷涌,终于酣畅淋漓地爆发出来。
漫天花海中,幻术被雪白无我剑破开,这是他从未见识过的力量。既非仙气,也非魔气,彻底撕扯开表层的伪装,无所顾忌地在通天塔内展现。
这一回,她准确用剑刺中他,不再被蓝焰阻隔,却终究没有刺透。
血花飞溅。
“犹豫什么?”他的脸侧沾血,容颜越发妖艳,白袍彻底斑驳,被刺中左胸口,仍能傲骨依旧,大笑道,“我只给你一次机会,错过今天就没有了,杀我应该刺另一边。”
倘若拔剑相向是他们难逃的宿命,再怎么样都无法转变传魂入梦,为什么不能大胆试一把,干脆让她提前一剑穿心!
他不甘心,既然生而为人,无法改变相杀命运,起码掌控最终结局!
楚在霜撞上他灼灼的眼,她顿时神魂一震,似清醒过来一些,涌现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他是真不怕死,竟让她来杀他!
疯了!他是彻头彻尾的疯子,还要将她逼疯不可!
那些讳莫如深的东西被他挖出,以至于她调动隐藏魔气,露出最为糟糕的自己。一直以来,她怕张牙舞爪的恶念伤到旁人,总是用和善友好的面目示人,刻意将另一面埋在识海深处,唯恐壁画上的灭世之说成真。
但她都那么努力,他却还要激怒她,甚至迫使她融合魔气。
那她又凭什么让他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