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那天是程嘉贝的生日,他的第二个愿望是想和谢昭棣一起过生日。
谢昭棣问他想要什么礼物,他说你能和我一起过生日就是我最好的生日礼物。
她当然不会真的傻到空手去,可是送什么好呢,他好像什么也不缺。
程嘉贝曾说自己喜欢拼积木,家里有很多乐高,于是谢昭棣买了一组小颗粒积木用心拼了一个多星期,那东西硬邦邦的,摁得手又肿又疼。
然而,这点小小的辛苦在看见程嘉贝脸上绽放出笑容的那一刻,跟他一起化作成大大的快乐。
谢昭棣发现,原来别人能因自己而快乐,是一件如此美好的事。
跨年夜,谢昭棣决定拉着杨娉婷,让程嘉贝约上童野去藤井病院,她想玩儿这个很久了。
显然,逞能这个词,毫无疑问是排在程嘉贝人生字典里的第一页的。
他非常害怕这种血呼淋啦的东西,幼时的他曾在高速公路上亲眼目睹过一起车祸,场面之惨烈不多赘述,那个倒在血泊里的人从此便成为程嘉贝心里深深的阴影,看见血就条件反射直犯恶心。
比如现在,程嘉贝的胃里像是有一台过山车在不停地翻江倒海,两侧的栏杆快要被他抓得掉下层漆,心脏剧烈跳动着,仿佛下一秒就能跃出来。
可是他不想扫兴。
谢昭棣那么兴奋地穿梭在一群行尸走肉里,连背影都洋溢着激动的快乐。
要是让岳冰那个孙子知道了,定要恨铁不成钢地喟叹道——
舔狗行为属实弟弟。
他懂个屁。
岳冰根本不懂真正的喜欢是什么,也不懂谢昭棣有多么善解人意,她从来不会无视朋友的任何一种情绪。
譬如此刻,她忽然转过身快步走来,皱着眉头问程嘉贝,“你没事吧?”
恍惚间,他隐约看见谢昭棣的脸庞上流露出的一丝恐慌。
一块块肥嫩多汁的肉在烤盘上跃动,呲呲的爆破声诱惑着每个食客的味蕾。
“好些了吗?”谢昭棣不断用烧烤夹翻着肉,语气担忧地问程嘉贝,“还难受吗?”
“好多了。”他的语气丧极了,“对不起,让你们扫兴了。”
好想翻个白眼儿骂他道个屁歉啊。
可是他看起来好虚弱。
于是她决定还是对他好一点。
“没关系。”谢昭棣笑道,“晕血很正常啦,我记得我有个高中同学,每次体检抽血的时候都会晕过去,比你严重多了。”
“还有啊。”她继续说,“每个人都有害怕的东西,比如说我怕青蛙,一切跟青蛙有关的东西都会让我浑身起鸡皮疙瘩。”
“青蛙?”程嘉贝好奇道,“你害怕这个?”
“是啊,有一次我从一个长满芦苇的小池塘边经过,里面突然传来一声青蛙叫,吓得我差点一头栽进去,太他……恶心了。”她把脏字咽下去,“所以不用觉得害羞或是丢人,没什么大不了的。”
“说什么呢你们。”童野和杨娉婷一人各端着一小碟酱料回来。
“没什么。”谢昭棣迅速转移话题,“在说这个肉看起来也太好吃了吧。”
“啊啊啊什么时候熟啊我好饿啊……”杨娉婷双眼放光,激动呐喊着。
“不知道是谁刚才吃了一大根烤肠。”童野在一旁笑她。
嘈杂又欢快的声音飘逸在温暖热闹的小屋里,喷香的烤肉相伴冰凉的啤酒,冰与火的交织刺激着每个人的味觉神经。
窗外,雪花兀自地飘,落在屋顶,落在大地。
这是一年的末尾。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时光飞逝,一眨眼便是新年。
冬天曾是谢昭棣最讨厌的季节,因为南方是没有暖气这个东西的,所以无论多么冷的天也得硬抗着。
直到她来到北方上大学,外面哪怕再冷屋里一直都是暖暖和和的,冬天不再萧瑟无情。
除夕夜,街上到处张灯结彩,商场里循环播放着欢快的《新年快乐》,小朋友们跳跳闹闹,欢声笑语如银铃一般动听。
堂哥约她在一家西餐厅见面,这家店谢昭棣有所耳闻,是本地西餐厅中较为高档昂贵的。
起初谢昭棣想跟他商量,能不能选个稍微便宜点的,没必要这么奢侈,况且她的钱确实不宽裕……想想还是作罢,这是她第一次请堂哥吃饭,太小气的话会显得自己很没诚意。
贵果然有贵的道理,从进门到就座全程被侍者热情地引导,环境优雅舒适,看起来就很高级。
果然,翻开菜单的那一刻,谢昭棣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种地方的确不是她这种穷人该来的。
“堂哥——”谢昭棣招手呼唤他。
“谢昭棣,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呀堂哥。”谢昭棣笑着把菜单推过去,“看看你想吃什么呢。”
“嗯。”尹拂砺点点头,认真翻阅起菜单,“这个法式鹅肝酱看起来不错。”
“你喜欢什么就点什么。”她招呼服务生过来,“点餐。”
“我要一份法式鹅肝酱,一份提子干松子焗猪柳,一份意大利香煎银鳕鱼……哦,再来一份巧达玉米蛤蜊奶油汤。”说罢,终于想起谢昭棣,“你想吃什么?”
“这些就好。”谢昭棣的心在流血,“堂哥,你这几年过得好吗?”
尹拂砺正在S大念大三,自从上大学以后就没再回过家,美名其曰勤工俭学,真实原因是什么谢昭棣也不得而知。
“还好。”他语气还是淡淡的,“这个餐厅不错。”
“是啊,环境很棒。”谢昭棣继续说,“姑妈姑丈都很想你。”
“一个学长推荐给我的。”尹拂砺也继续转移话题,“他说这里的西餐是B市数一数二的。”
“你……”“打扰了,请您慢用。”
这餐上得可真他娘的快啊。
“左手持叉右手持刀。”尹拂砺面无表情地提醒道,“看见旁边的柠檬了么,滴上几滴。”
“噢。”谢昭棣小心地挤着柠檬,觉得自己跟这里格格不入。
尹拂砺也这么以为。
谢昭棣冒着一副穷酸样儿,浑身上下写满老家的乡土气息,而这种味道最让他感到恶心。
“这个牛排好嫩啊。”谢昭棣并未察觉有何异样,真挚地称赞道,“这个鳕鱼也不错。”
“堂哥,”她问,“我来B市一学期了,还没怎么逛过这里,过年这几天你带着我到处玩玩儿行吗?”
“不好意思。”尹拂砺娴熟地取出一只生蚝,轻轻地沾了沾酱汁放进嘴里,一边咀嚼着鲜美的蚝肉,一边冷漠拒绝道,“我没空”
“噢,好吧,没关系。”谢昭棣笑着耸耸肩,说,“那个……”
“食不言寝不语。”尹拂砺抬头瞥了她一眼,语气不善道,“吃完饭再说。”
谢昭棣有点生气,装什么啊,合着以前在餐桌上嘚啵得的不是你?
不过就是三年未见,尹拂砺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陌生得好像他们两个这是第一次认识。
各怀鬼胎地吃完最后一口,谢昭棣终于忍不住说,“堂哥,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哦?”尹拂砺反问道,“我以前是什么样?”
“以前的你说话不会像今天这样冲。”谢昭棣放下刀叉看着他,认真地说,“你今天说话句句带刺,语气里尽是嫌弃和不耐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