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精灵公主也不见了。”
“先别让师父知道,全部相关人员禁止外传。马尔亚姆那边还要摆平……”罗兰的思绪转得飞快。
“大人——”在场连艾德娜都想力争,求主君挽回跑走的客人。
你们怎么回事?这么快就叛变到圣贤者阵营去了?虽然罗兰一定程度上能理解部下对席恩的喜爱,但规矩还是要有的。
“先传令下去,把当时在场的人集中,分别隔开,不许任何人出入。我先去看冰宿,然后去现场了解情况。”
当确认心上人平安无事,又从旁听的人们口中拼凑出全部的对话,再亲自用神术还原了当时的情景,罗兰的神色极为凝重。
在反复思量后,他下了两个命令。
一是严格封口。
二是联络拉克西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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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宿敌的交易请求,摄政王没有拒绝,将法器中的记录拣选了一部分,交给东城的使者。
算起来,肖恩的记忆已经有三位城主看过了,如果将来发生神战,恐怕连南北城主都会加入。
因为罗兰事后控制得当,当时的变故一点风声都没泄露出来。但是席恩既然身份败露,被迫离开,肯定发生了不得了的大事,不用和侄子商量,拉克西丝都必须知道。而且根据月发回来的通讯,当时还有时空巨变的现象,这也是拉克西丝同意情报交换的原因之一,双方都有想了解的事。
罗兰希望了解过去。
拉克西丝想知道席恩希望走的未来。
不过她的动机不纯,交出的记录有水分。当然,罗兰早有所料。
在法术层层环绕的房间里,东城城主和救世主一起观看了记录,在场没有其他人。
对千年前发生的隐秘,两人都忍不住露出震撼之情。
杨阳已经向摄政王汇报了东城城主是众神义弟的重要情报,为了在罗兰和神明之间制造猜忌和间隙,拉克西丝没有删节地下神殿的部分,还有地狱之主的部分,席恩杀死玛丽薇莎、将帕西斯强制附体、把菲莉西亚绑上世界树的过程也基本保留,却没有双子童年的部分,这对干扰罗兰对席恩的认知有帮助。
不过可惜,金发王者有判断他人的精准眼光,和师公的兄长面对面交往过,有自己的切身体会。
何况他还有别的情报源。
“我问了菲里尼奥,他说师公和师祖从小分开,因为师祖那边的双子感应还留着,以为弟弟是故意抛弃自己,才会报复师公。”罗兰使用了另一个代表敬称的称呼指代自己认可敬仰的前辈,随即有些犹豫地补充,“不过,我不记得我被选为了神子。”
“咦?”冰宿一讶。
“这个法器是师父给我的,我一直以为是他送我的生日礼物,我什么时候和神圣器签约,神圣器的器灵——菲里尼奥也不告诉我。”罗兰托起手里的项链,主掌“封”之力的神圣器已经变回了古朴的钥匙形挂坠,保持深沉的静默。
“就是你头上的金色文字吗?”冰宿推敲,安抚恋人,“放心,你一介凡人,神圣器图你什么呢?你还不是席恩那样强大的法师,难道你还能推翻众神吗?反正有帮手就接受吧,托他的福我才能和史上最厉害的法师对招,真是荣幸。”
“冰宿,你没事吧?”罗兰担心爱人的身体,照理说,会控制宿主的器灵非常危险,真的不应该给冰宿,所以他将世界之钥挂回了自己的脖子上。
“放心。”茶发少女镇定地挥挥手,满心好奇地追问,“那后来呢?”
“拉克西丝的信上提及,师祖后来是被赛普路斯偷袭,关押在魔界,受了整整一千年酷刑,最近才脱困。”说到这里,罗兰紧紧咬牙,停顿了一下才说下去,“就是那天出现的光柱现象的由来,那是师祖回归的神道。拉克西丝要我留意恶魔的动向,说师祖是深渊的狱主,恶魔的王。”
冰宿紧紧蹙起漂亮的眉毛:“关押?酷刑?众神委托赛普路斯做的吗?”
罗兰深深苦笑:“怎么可能,是赛普路斯的私刑。众神只是同意了,普路托还给赛普路斯一个关押折磨用的水晶球,所以师祖才这么多年销声匿迹,受了一千年活罪。哦,在此期间,师公还丧失记忆,和赛普路斯宰相打情骂俏呢。”他讽刺了一句,他这个师公真是一次次刷低他的评价,才刚刚稍微提升了一点。
“魔界宰相凭什么?”茶发少女无法理解,试图想出可以让正常人接受的答案,“当时的人们拜托赛普路斯宰相的吗?对圣贤者阁下产生了误会?初代国王?当时担任首相的首代东城城主?你的师父和师母?”
罗兰也这么认为,大黑暗时代全民痛恨魔族,老百姓和东方学舍不会做出那种决定。就算真有人和万恶的侵略者达成这种协议,也只有受害者。罗兰已经猜出是谁,就是他那好师父,娶了魔王的初代国王帕西尔提斯,还有他的师兄姐们。
罗兰也知道了帕西斯口中的“大恩”是什么,又是啼笑皆非又是恼怒愤恨。
虽然感性上,他理解帕西斯的恨意,师祖对师父和师母的做法是太残酷,将他们作为世界的祭品。但是师父若自己复仇,也算他的正当权利,却和魔界宰相狼狈为奸,而且至今都感激维烈,罗兰只觉这样的帕西斯,真的不胜任王者的位子。
他也解开了之前内心的困惑,圣贤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确认了众神的确认识魔界宰相。真相还比他推测的更丑恶,居然推波助澜,和一个魔族携手,千年关押救世主。
虽然就他对众神的了解,他们未必是出于主观恶意,但是那样糊涂昏聩,还是遏制不住内心强烈的怒意:“普路托他们真是金鱼脑子,做出这种蠢事。不管当时的人类产生了什么误会,或者鲁西克城主和师父他们余恨未了,都不该将拯救世界的恩人交给一个侵略者头目!他们就不算算降魔战争死了多少人?啊,当然,在神明看来,可能真的不算什么。”
想到每年魔潮死的人数,罗兰更愤怒,同时推想:诸神可能是轻慢随意地将席恩交出去,顺应维烈恶毒的念头,和他一拍即合,普路托和秦蒂丝没什么主见,但是如果有命运之神贝里卡斯和知识之神艾尔菲瑞特的黑手,内情就不简单了。
而雷神托尔那次说的所谓「光辉的年代」,那荒唐残忍的献祭,罗兰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
得知神代卡农的悲剧,冰蓝的眼眸深处增添了一缕阴霾。难怪他最近查到,圣域附近有奇怪的施工现象。
拉克西丝挖掘神代遗址当然只是为了提防他这边公布帕西斯身为协调神附体的真相,为了有制衡局势的砝码。不过这件事,可能会推翻这个神创世界的人们对诸神的崇拜和认知。
这是翻天覆地的格局变化,会引发一个全新的时代,掀起一场惊天动地的思想革命,开启一局攸关整个世界和全人类的命运狂赌,这是真正的造反,真正的破而后立,真正的新生和探索。
“新魔导历么……”虽然完全不知道席恩为这个国家取了名字,和魔导国的含义,思路通达的金发王者却从自己掌握的线索瞬间想通了前因后果,忍不住站起身,在室内来回踱步,带着兴奋的意味,“信仰带来的进步稳定安泰,还是无信带来的进步深远广阔,就让我看看,亲身领略一下,插手一下,挑战一下,征服一下,这真是太有意思的前景了。”
“罗兰……”冰宿一手托着下颌,无奈地看着满眼放光的爱人,“你可真是个野心狂啊。”罗兰却瞥了爱人一眼,轻轻一笑,这个小动作,还真像席恩,不愧是祖孙。
他镇定下来,坐了回去,为爱人亲手泡了杯香气四溢的月桂茶。冰宿啜了一口,问道:
“你认为席恩——我的祖先会顺应恶魔侵略这个世界吗?”
“我不认为。如果师祖要这么做,在一千年前,那么恨师公、报复师公的时候就做了。当然,换做我,受了一千年酷刑,非活活撕了那个虐待狂魔族,和他狼狈为奸的师公,那些颠倒黑白的神灵,天天宰两个人类出气,才能勉强冷静思考。亏他还能跑来这里打白工写书看书。”罗兰无语凝噎,然后浮起由心而发的敬意,“不过,师祖是绝不会那么做的。”
“为什么?”冰宿不解,罗兰不会受到感情的左右,哪怕他再敬爱席恩,他都肯定有理性的依据。
“因为他是魔法之王。这个世界是魔法的世界,是魔法精灵赖以为生的世界,即使师祖再恨师公,再恨赛普路斯,都不会把整个世界牵扯进他的怒火。”金发王者深深叹息,只这份无人能及的意志和不变的决心,就远远超越了他的师公,师父,和所有人。
冰宿恍然大悟,喃喃:“魔法之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