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白十九已经在小厮的带路下来到前厅,一桌桌喷香的饭菜早已备好,厅中坐着密密麻麻的人,一个个端坐着沉默不语,面无表情。诺大的前厅里,只有外面戏台上传来咿咿呀呀的唱戏声音。
小厮领着他到最前方的桌子旁,自顾自离去。白十九环顾了下四周,在空位上坐下。他倒要看看,此间主人要唱一出什么戏码。
“新人到!”难辨男女的声音忽远忽近,带着回音颤巍巍地消散。
两个喜婆搀扶着新娘步步走近,红裙摇曳,步摇轻颤,阵阵甜香随着她的到来逐渐布满整个房间,让人昏昏沉沉。
三个人走到白十九身前站定。一个喜婆张开涂得血红的的嘴巴,笑容满面地说:“新郎官,你怎么还愣着呀,快来和新娘子拜堂啊!”
馥郁的香气让人脑袋里面像是塞了一团棉花,白十九看着喜婆的嘴一张一合,声音却像是附在他耳边低语。他的眼神开始变得迷茫,喃喃道:“拜堂?我么……”
“新郎官你怎么糊涂了呀!快看看,”喜婆用眼神示意他看向身着嫁衣的新娘,“这不就是你心心念念的人嘛!”
白十九看向新娘,她身材小巧玲珑,腰肢纤细柔软,虽然头顶盖头看不清面貌,但身形赫然就是谢桐悠的样子。他迷迷糊糊地起身,跟着她们走到大厅中间。
之前见过的管事端着一个托盘走上前来,金灿灿的托盘上摆放着两只高脚杯,杯底用红色丝线相连。杯子中间,血红色的琼浆散发出醉人的酒香。
喜婆取出杯子,一只放在新娘手上,一只递给白十九,“共饮合卺酒,今生共白首。新郎官,快接酒呀!”
白十九伸出手接过酒杯,轻轻摇晃间,酒液发出的香气更加浓郁,让人几乎有些昏昏欲睡。他缓缓抬起手臂,将酒杯向嘴边送去,殊不知整个前厅的人都在直勾勾地盯着他的手,麻木的脸上黑漆漆的眼睛发出骇人的精光,期盼着他将美酒喝下。
白十九恍若无知地将杯子放在嘴边,看着喜婆帮新娘将绣着牡丹、四角还各缀有珍珠串红色流苏的红色盖头掀起一点,方便她喝合卺酒。随着动作,红丝线在两人手间伸展绷直,提醒着他喝了这杯酒,夫妻二人便会成为一体。
他嘴角露出迷醉般的笑容,手腕轻抬,眼见就要把酒喝下去。之前劝酒的喜婆脸上一片喜色,如黑暗处的雪枭盯紧了自己的猎物,现出志得意满的笑容。
可就在美酒要沾到嘴唇的瞬间,白十九动作一停,冷冰冰地话语从他口中吐出:“看来你的目的就是让我饮下此酒了。”
喜婆闻言脸色一变,待对上他的目光,更是如坠冰窖。眼前的男子面若冰霜,一双星眸中是看透一切的清明,哪里还有半点被蛊惑的样子。
新娘还在抬手饮酒,白十九手指微抬,扯住了杯底连接的丝线,让她无法再喝到杯中之酒。新娘就像僵硬的木偶娃娃,顿时维持着举杯的动作呆愣在地。
还不等他有所动作,一脸谄媚的喜婆突然后退一步,将变成利爪的手放在新娘脖颈,长长的黑色指甲划在细嫩的肌肤上,瞬间就是???一道血印。
“乖乖把酒喝了,不然你的心上人可就小命不保!”喜婆转眼间就变了模样,是给秃头的矮小老媪。她一脸凶相,眼神锐利,五根指头上都长着尖锐的长甲,手背上还在向外冒出细小的黑色绒毛。
“我怎知这新娘是你从哪里找来的傀儡。”白十九语气淡然,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红衣佳人。
老媪面上浮现阴险狡诈的笑容,说:“你以为为什么要将你们分开呢?你想看,便看个清楚吧!”
她一爪将盖头撕成碎片,红绸下的面容终于露了出来。面若芙蓉,一点樱唇,圆溜溜的大眼睛却失了光彩,整个人像是失了神智。
第69章 诱饮合卺酒
看到新娘的真容, 白十九黢黑的眼眸微眯着,锐利的目光让人胆寒。他眉间红印处心剑若隐若现,身上释放出如山的灵压。
老媪的脸色严肃起来, 扣在谢桐悠脖子上的爪子收得更紧,迫得她微微扬起下巴。刚才划破的血痕犹在, 如同白雪上盛放的一枝红梅,让人看了心惊。
白十九站在原地, 下巴绷起如冰雕般的曲线, 却逡巡不敢贸然上前。此刻还不知道对方的底细, 他担心一击不成反而连累了谢桐悠。
老媪眼中露出满意的神色, 扯着粗粝的嗓音说:“不过就是一杯酒罢了, 喝下之后便成为我这宅院里一个乖娃娃, 以后永远和你的新娘在一起,不也挺好么?”
见白十九站立不动,她又说:“世人皆要经历生老病死,即便是你们这些修真的人也未必能够长生。我现在让你今后都如愿和心爱之人共度余生, 不老不死,你应该感到高兴才是。”她抬了抬指甲, 沿着谢桐悠的下颌滑动,“还是说, 你想现在就看着她丢掉性命?”
“住手!”白十九的神情终于有了松动, 面上浮现出急切之情,可还是保持着头脑清明,“你是怎么捉住她的?”
“怕我骗你呀,”老媪阴恻恻地笑了笑, 说:“虽然这个女娃娃带了四个怪模怪样的木头疙瘩, 算是有点棘手, 可就算她再带十个八个,也不是我的对手!你也是一样,何必负隅顽抗呢,乖乖听话把酒喝了,就当做了一场梦。”
听了她的话,白十九脸上反而收敛了神情,又变得一片肃然。他向前踏了一步,空气中灵压带动的风暴吹得满厅的宾客们左右摇晃,即便是那个挟持着谢桐悠的老媪,也不得不运气相抗才能稳住身形。
老媪顿时愠怒,抬指在新娘下巴上划了一道,恶狠狠地说:“怎么,你不顾她的性命了么!”
闪着冰蓝色光芒的心剑从白十九眉间飞出,剑柄处的蟠龙抖了抖冰须,呼出一团寒气。白十九伸手握住心剑,冷然地说:“以假乱真,可惜你不了解我,更不了解她!”
字音未落,白十九倏然出手。他的动作快如闪电,眨眼就到了老媪身前。可那老媪也非泛泛之辈,他一靠近便被突然扑上前来的众多宾客挡住。那些人眼神无光,显然已经被她控制。他们中大多数都是山中修行的灵兽所化,此时一动,大多现出原型。虽然其中并无太过厉害的人物,但仗着数量众多,应付起来也很麻烦。
因为不忍伤害这些无辜傀儡,白十九并未下狠手,只是将挡在面前的一一打晕。而那个老媪却趁机抓着新娘后退到远处,扯着嗓子地喊道:“你就这么笃定?当心日后追悔莫及!”
她说话的时候,身后衣物鼓起,一对黑色翅膀猛地撕破衣衫在空中张开。老媪看着被一拥而上的傀儡层层包围的白十九,嘴边扬起奸诈的笑容,扇动翅膀放出无数黑色刀刃。
那些黑色刀刃瞬间便来到人群中破空刺下,哪管会不会误伤旁边的傀儡们。白十九松开五指,心剑飞出舞出一团团剑影,将那些刀刃统统打落在地。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突然传来隆隆的巨响声,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接近。老媪疑惑地向外面瞥了一眼,脸上阴晴不定。
而白十九听到这个声音,则是微微舒了口气,面若冰霜地对老媪说:“我早说过,你并不了解她。”
已然确定眼前的并不是真的谢桐悠,白十九再无顾忌。他将心剑升在半空并催动真气,剑柄处的蟠龙像是忽然得了力量,抖动着身体飞离剑身,转眼大了几倍,接连呼出好几口冰寒之气。而周遭接触到寒气的傀儡们,身子僵硬,眼见着身体表面浮起了寒霜,都被冻在原地不能动弹。蟠龙又甩动尾巴,将他们扫到大厅角落,这一下白十九和老媪之间便再无阻碍。
老媪见形势不妙,一把将长得和谢桐悠一模一样的新娘推了过去,然后趁着白十九去接的时候扇动翅膀,眨眼就到了大厅之外。她刚想逃离开来,却迎面撞见一只青仓色独脚巨兽冲了过来。那巨兽用木头制成,足有一栋小房子大小,一路横冲直撞而来,直接就将她原本布置的陷阱撞了个稀烂。
老媪转身刚想逃窜,不料一道剑光带着冰霜之意从她身后追来,直入后心。随着剑气入体,她的血液迅速凝结,整个人覆上了一层薄冰,随即被夔牛偃甲撞成了碎块。
谢桐悠从偃甲上跳下来,正和走出大厅的白十九面对面相遇。两人见到彼此,不约而同地说:“你还好吧?”
原来谢桐悠被单独支开困在血色长廊,和那些诡异的血手斗了半天,差点就被拉着进入血墙。好在她很快就发现,那些血手战斗力并不是很强,只是赢在数量众多斩杀不完,所以她索性放出夔牛偃甲一阵狂奔,将整个长廊都撞了个七零八落,血墙也变得稀稀拉拉不再有血手冒出来。
血墙被破坏后,眼前剩下的又仅剩那条挂着红灯笼的长廊。不过因为夔牛偃甲的冲撞,长廊里变得满地狼藉,那些血水和手臂不过是幻术而已。谢桐悠心系白十九,翻身跃上夔牛偃甲,直向举行喜宴的前厅冲来,刚好截住了那个老媪。
两个人互相打量一番,都放下心来,牵着手相视而笑。
他们走回前厅,谢桐悠看到倒了半边屋的冰雕群像,问:“他们该怎么办?”
白十九回答:“罪魁祸首已毙,他们半个时辰就会化开,应该会恢复神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