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茶水铺子并不是很大,但是装修得很用心。内里有放着竹帘的雅间,堂中坐了几桌服饰各异的客人,而谢桐悠便在靠近中间的地方,可以将整个铺子一览无遗。
她没有去城里的豪华客栈,也没有到脚夫等人去的路边摊儿,而是来了这个稍微有点门面却又消费不高的地方,便是想打探消息。
小二忙了一会儿,看刚才落座的客人一边不露痕迹地观察四周,一边慢条斯理地小口饮茶吃点心,心里有了计量,眼珠一转便走到她的身边。
“姑娘,我看您不像是来闲坐的,”小二满脸笑容,微微弓着腰说,“可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这位客人年轻不大,穿着樱色绡纱罗裙,只在裙边和袖口绣了几枝山茶花,看着并不如何富贵,气质却是非比寻常。但他恰巧有个当绣娘的母亲,因此看得出来那布料比名贵的云雾绡还要轻薄柔软,上面的轻纱在阳光下微微泛着珠光,绝非凡品。看似单纯天真的姑娘,来历绝对不简单。
谢桐悠见他面上的谄媚,轻挑了下眉毛,一指对面的座位,脆声说:“坐下说。”
既然有机灵人主动想做事,谢桐悠当然不会拒绝。她翻出一小块下品灵石,见对方眼睛都亮了起来,便一边把玩灵石,一边微笑道:“我刚从外地来,想听听这城里可有什么有趣的事情。”
小二瞄一眼灵石,脸上绽开了一朵花,“姑娘你这可是找对了人,要说起这城中的大事小情,可没几个人比我更清楚。即便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我也一定去帮您问个清楚明白!”
接下来,小二便将这里的情况给她做了介绍。这里是留安城,临近南海,说起来和最先出现魔物的安逊城距离不算太远。城镇并不是很大,也没有多少值得留意的事情,最近的新鲜事无非是城中首富出钱重修了雨神庙,城主下个月过生辰会很热闹,街头脂粉铺和绣庄前阵子闹矛盾当街大打出手……
谢桐悠听了一会儿,打断他的口若悬河,“这些年,不,近百年来留安城中可有出过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
“不同寻常?”小二生怕得不到奖赏,苦着脸想了半天,却还是实话实说,“咱们留安城虽不能说万事顺遂,但真的没有发生过什么能让您看得上眼的奇闻怪事。就算是大半年前安逊城闹反贼那会儿,咱们这儿也是安居乐业的。”
魔入人间非同小可,朝廷封锁消息,对百姓只说是反贼作乱。
看再问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谢桐悠将手中灵石放在桌上,不再理会小二的兴高采烈,起身去矮房子处会合。
三人见面,知道不是说话的地方,一起去城里最大的客栈定了三间房,然后设下结界防止隔墙有耳,坐下来交流探查到的信息。
首先说话的是羽梳,因为她对魔气敏感,便在城中四处走动了一圈,想看看有没有可能找到存在魔气的地方,谁知道还真让她找到了一处。
那是一间售卖粮食的米铺,店面不算很大,收拾得干干净净。羽梳在路过时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似有若无的魔气,进铺转了半天,终于确定是在一只装粮食的袋子上沾染了一点点已经快要消散的魔气,若她晚来一天,必然就看不出来了。
这家名叫“郑家米行”的商铺除此之外并无异样,忙里忙外的伙计和拨拉算盘的掌柜都是普通凡人,进出的买米的也是些普通百姓。打听后得知城里三家米行都是郑家所开,羽梳便索性将每个铺子都逛了一遍,却再未发现异常。
听了羽梳的讲述,谢桐悠略一思索,说:“关于这个郑家,我倒是听到一些消息。”她纤细的手指弯曲着在桌面上敲了敲,说,“郑家米行不只留安城中有,他们做生意的脚步可说是遍布九州大地,在多个城镇都开了分店,是留安城的首富,便是城主也得给郑老爷三分薄面。”
“此地不比南方,一个本地的米行竟能将分店开满九州,可谓十分会做生意了。”羽梳用狭长的丹凤眼看着她,似是不明白这些消息对他们有什么用。
“可不是!”谢桐悠用眼神示意羽梳不要着急,继续说了下去,“郑家经过几世的经营,财富不可小觑,可郑老爷既不搬去米粮主产地江州,也不搬去皇城或是其他大城,只守着留安城这座名不见经传的小城,宁愿每年花费大量时间外出收粮、卖粮,你们说奇不奇怪?”
“这郑家可还有什么异常之处?”沉默了许久的白十九开口。
“没有了,大家都觉得郑老爷洁身自好、乐善好施,虽然有钱有势,但是从不会仗势欺人,还经常修桥铺路,是百姓口中的大善人。”谢桐悠的眼里透出一丝玩味,“郑家从做米行生意至今已有五代,每一个郑老爷都是如此。”
是真的家风纯良,还是要用善行掩盖些什么东西?
“对了,”谢桐悠喝了口茶,又说道,“上次安逊城因魔致患,留安城虽然离得近,却是半点影响也没有。看来这魔物要作乱,也会挑挑地方。”她放下茶杯,一字一句地说,“再或者,这里有什么人或者什么东西,让魔物绕道而行。”
“城里找不出什么,不如明日我们一起去城外看看。”白十九用手指点了下额头,说,“我今日在城郊曾见过一处粮仓,应该就是郑家收粮、存粮的地方。既然羽梳发现沾染魔气的是盛装米粮之物,也有可能便是在粮仓处沾到的。”
第84章 魔气朔根源
第二日, 三个人一大早便出了城。在谢桐悠的提议下,他们并未直接去粮仓,而是在城外无人处御剑而起, 围绕着留安城不断扩大范围进行查看,终于发现了端倪。留安城的外围被人设置了迷惑之阵, 只对非人的生物有效。在它们的眼中,靠近临安城的周围就和石头、土块没有区别, 难怪南海而出的魔物全奔着安逊城去了。
不过, 这阵法是护城的阵法, 也许是之前有大能为了保护留安城而设, 不一定与巫族有什么干系。最关键的, 还是得看看粮仓里是否有什么猫腻。
三人来到附近的小山顶向下俯瞰, 粮仓和周遭的一切被一览无遗。空旷的平地上,有八座巨大的粮窖半埋在地下。粮窖四面是瓦房和高墙,场内不时有手持棍棒的人巡视防止贼人偷粮,他们的身上没有半点灵力波动, 只是习武的凡人。保险起见,羽梳又用神识扫视了一番, 摇头表示并无发现。任凭他们怎么看,这都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存粮之地。
既然来了, 还是得靠近看看。他们掐了个隐身诀, 将身形隐藏在凡人视线之外,趁着门口收粮有些乱糟糟的,找机会进了围墙。北面的瓦房应该是给粮仓护院们准备的住处,除此之外, 便只有那八座地下粮窖了。
因用了隐身术, 那些凡人护院并不知晓粮仓内多了三个人。他们一个个查看粮窖, 终于发现了端倪。这八个粮窖中有七个能看到些许散落的粮食,虽然已经清扫过,但是在砖缝之类的地方总会留下一些。唯独另外一个却是干干净净,似乎很久没有存取过粮食。
虽然很想立刻将这个窖打开一探究竟,但毕竟光天化日之下不好动作,他们耐着性子一直等到天黑才动手。
趁着夜色掩护,谢桐悠悄无声息地掀开了粮窖的门,一个黑漆漆、斜着向下的通道出现在他们面前,阴冷的空气夹杂着不太好闻的气味扑面而来。
“这里肯定不对,”谢桐悠小声说,“粮窖都该是干燥防潮的,这下面却一股子潮气。”
她说完便要当先下去,却被人拉住了。白十九一撩白衫,第一个走下通道,谢桐悠紧随其后,而羽梳跟在后面轻轻关上了窖门。
门没关的时候还有点光亮,随着窖门紧闭,通道里伸手不见五指。
白十九从眉心取出心剑,冰蓝色的微光亮起,勉强照亮了周围。走出不远,窄小的通道变成了长长的石阶,四面是密不透风的墙壁,隔一段距离插着火光昏暗的火把,摇曳的惨白色火苗照得四周影影幢幢。
再走了一???段,路到尽头,挡在他们面前的是一道黑色的铁门,上面雕刻着那个熟悉的只有一只眼睛、长着蛇尾的长角牛。看到蜚兽印记终于能肯定他们的怀疑,这里必然与巫族脱不开关系。
白十九上前推了推,沉重的铁门纹丝不动。他催动真气再度用力,却看见蜚兽的眼睛亮起绿油油的光点,表示门上设了禁制,要达到必要条件的人才能打开。
就在这时,谢桐悠见门上那只眼睛亮了起来,突然感觉一阵恍惚,随即面上浮现出被迷惑的神情,抬手将指尖落在了蜚兽浮雕的胸口位置。
白十九瞳孔紧缩,立时出手握着她的手腕,将她拉了回来。直到后背碰触到白十九的胸膛,谢桐悠才如梦初醒般晃过神来。
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门上的浮雕蜚兽整个儿泛起了亮光,然后只听到“喀拉拉”一阵响,原本紧紧关闭的铁门竟然打开了。
羽梳若有所思地看着谢桐悠的侧脸,不知在想什么。她察觉到旁边警示的冰冷视线,若无其事地说:“门开了,巫族的人可能就在里面,大家小心。”
白十九颔首,依旧走在第一个进了铁门。他的心中掀起惊涛骇浪,想来巫族的禁制非同小可,为何悠悠只是碰触了一下,这门就自己开了,是她身上有什么东西恰好起了作用,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三个人里面,只有谢桐悠对刚刚的异常毫无察觉。她并不知道门上有禁制,以为是白十九运转真气打开了门。谁都没有注意,她脖子上挂着的红珊瑚制成的葫芦,微弱的光亮一闪即逝。
门的那一边并不是地下密道,而是连通了一个小世界。
肆虐的狂风呼啸而至,黄沙铺天盖地直上云间。四周环绕着许多巨大岩石,被风沙磨砺得形状各异、棱角分明。穿梭在这片石林中,四面八方都是土红色的石柱、石墙,光怪陆离。风在其中怒吼,时而如虎啸山林般惊天动地,时而如鬼怪尖叫般尖细嘶鸣,让人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