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传来一声惊呼, 正是之前心有顾虑、没有及时搀扶谢桐悠的那个师妹。她反应过来自己在御霄真人面前失了得体,连忙捂住嘴巴,可眼中的惊讶却是掩盖不住, 直直地落在了抱着谢桐悠准备离开的白十九身上。
在神机堂众弟子讶异的目光中,白十九目不斜视地抱着心上人大步离开。他一向冷冰冰的面容上罩着一层担忧之色, 给原本如冰雕般的玉颜增添了几分生气。
谢桐悠从前一直避讳让其他人知道两人之间的关系,可现在却不想在意别人的眼光。躺在白十九的怀中, 她刚刚还在忐忑不安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聪明如白十九, 必然已经从上次地宫中发生的事情猜出了些端倪, 可他对谢桐悠的态度从未变化。这些日子以来, 谢桐悠自己内心未定, 也不知道怎么同他说。白十九却好似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只在她想要见面的时候温柔陪伴,笨拙地用自己的方式安慰着她。
白十九一路疾行到了开阳峰。开阳峰是扶摇仙宗医修修行的百草堂所在,御敌的实力最弱,即便有鸿道真人坐镇, 也还是有大量的弟子受了伤。好在大家都是医修,边战边互相治疗, 也还撑得下去。
白十九到的时候,还有少量异变兽未被诛灭。他眉间红印一闪, 心剑随即飞出, 将护山大阵的飞剑挡下,剑锋化出凌冽的寒意,将那些嗜血的异变兽封在厚厚的冰层之中。
顾不得理会弟子们的欣喜的道谢,他星眸微转在人群中找到了要找的人, 直直向他走去。周边弟子们都不由自主地退让开来。
鸿道真人原本一面结出圣光大阵给受伤的弟子疗伤, 一面放出自己的法器来御敌。突然一阵冰冷剑意袭来, 泛着微光的冰龙口中喷出冰屑将异变兽全部冻了起来。
鸿道真人转过身,正看见一身白衣的剑修横抱着谢桐悠向他走来。虽然之前也有过猜测,可此时看到他明显超出寻常的关心,鸿道真人的眼中还是露出了异色。
白十九白皙的面庞因赶路微微泛起一层薄薄的桃色,有些焦急地开口:“快看看她怎么样。”
鸿道真人搭上谢桐悠的手腕,摸了摸胡子,说:“真气耗竭,灵脉枯萎,不妙啊!”
谢桐悠虽然浑身无力、灵脉抽痛,却自觉不过是真气运用过度,此时一听鸿道真人的话被吓了一跳。
而更紧张的则属带她前来的白十九,只见他眉头紧皱,焦急地问:“可有办法医治?”
鸿道真人的眼中突然流露出几分玩笑的意味,说:“正好我前些日子炼了几颗乾坤造化丹,可修复灵脉,平复真气???。”他取出一个小木盒递过去,“不过是真气耗尽而已,你这就叫关心则乱吧。”
白十九沉默地接过木盒,对他的说法没有否认。
“最近要好好修养,灵脉受损可是有的罪受,”鸿道真人转头认真嘱咐谢桐悠,“下次不可再如此了,不然真会伤了根本。”
谢桐悠没想到平时一脸慈祥的鸿道真人也会出言调笑白十九,脸上不禁微微发热,点头称是。
既已取了药,白十九只想带谢桐悠快点回去休息,自然不会再和鸿道真人啰嗦。他颔首道了声“多谢”,便如来时那样,抱着人匆匆离去。
镜湖的机关可能还没有关闭,他也不想回主峰惹尹天逸嫌弃,索性抱着谢桐悠回了流碧池秘境。这是他还未成人身时的住所,宗内鲜少有人知道,自然清净。
白十九将谢桐悠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让她靠在自己肩头,取出乾坤造化丹给她服下。
随着生涩的灵脉开始舒缓,气府中逐渐有丝丝真气运转,谢桐悠的脸色开始好转。她努力扯出一个笑容,开口的声音依然有些嘶哑。今晚与老者之间的对话,她一一告知了白十九,并将那颗种子拿出来给他看。
白十九看出她的不安,将她的柔荑包在掌心,柔声说:“血脉不代表什么,重要的是你的心,你做的事。”
好似有什么东西从内心深处一下子破土而出,谢桐悠莞尔一笑,原本笼罩在面部的阴云终于散开。有人如此相待,就算前路未知,她也不再彷徨。
两个人相视一笑,都觉得彼此心意相通。
可惜并非所有人都如白十九一般对她的身世毫无芥蒂。第二天,关于“天玑峰的谢桐悠可能是巫族之人”的传言,便人尽皆知了。
毕竟她之前与巫族的对立大家也看在眼里,所以虽然有猜测和讨论,却没有人真的来质问她。或许是考虑到她的身体状况,直到几天后她恢复得七七八八,宗主才传令让她到仙宗的议事厅问话。
谢桐悠跟着摇光峰的师兄来到议事厅外,深深呼吸后步入了大门。
这是她第一次来到宗门的议事厅,内心难免有点紧张。只见宽阔的大厅内紫柱金梁,白玉铺就的地面依稀映出了她的倒影。宗主和五位长老高坐宝座,还有两人在宗主旁边站立,正是御霄真人白十九和宗主的大弟子徐耀之。
谢桐悠走到大厅中间,抱手施弟子礼,道:“谢桐悠见过宗主、各位长老、御霄真人。”
尹天逸静静看她躬身,眸光渐深。他久久不曾开口,只是微眯着眼睛端详下面那个恭敬的身影。
直性子的携霜仙子受不了这种沉默凝重的氛围,轻声唤道:“师兄?”
听到她的声音,尹天逸眼神恢复如常,道:“起身吧。你可知今日为何叫你来?”
谢桐悠直起腰来,面上一片沉静,“弟子猜测应是与巫族之人的胡言乱语有关。”
“哦?”尹天逸的目光如鹰,似要看穿她的心思,“你怎知不是有凭有据。”
“弟子有记忆以来便生活在山村,之后因异变兽屠村失去双亲,幸得大师兄带我回斗山,才拜入宗门。”谢桐悠不慌不忙,婉婉道来,“弟子已至斗山二十多年,早已将这里当成了家。那个黑袍老者所言,弟子并不在意,还请宗主明察。”
她这番话,既表达了对师门的感恩,也撇清了与巫族的关系,在场的几个对她印象不错的长老都是暗自点头。
尹天逸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听说那人离开时还给你留下了东西,可有此事?”
“确有其事。”谢桐悠取出褐色的种子,说,“他称此为缘生草,说可辨认巫族血脉,让我自辨。”
“那你准备如何做?”尹天逸的眼睛紧盯着她,不错过半点神情变化。
让大家都没想到的是,谢桐悠两指发力,一下就将那种子捏成了粉末。
携霜仙子以为她是要毁掉可以检验血脉的证据,一下变了脸色,厉声喝到:“你这是什么意思?”
谢桐悠微微一笑,拱手道:“禀长老,弟子一心只想做天玑峰的谢桐悠,血脉什么的,根本无关紧要。”她抬起头直视尹天逸,“有人告诉我,只要凭真心行事,公道自在人心,不知宗主以为如何?”
她不过是个年轻弟子,这样与一宗之主说话实在有些不敬。
尹天逸看着她扬起的头和暗自握紧的拳头,静默一息,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真不愧是御霄真人看中的人,果然有胆魄,”他看向一旁垂下眼眸的白十九,说,“你师父这些天未在,关于你身世的事情还是待他回来再做商榷。”
谢桐悠刚刚松了口气,又听到他说:“这次异变兽夜袭,你做得不错。既然你可以使用阵法让它们回到原貌,御霄真人封起来的那些异变兽就也由你处理吧。做完这些,便在玲琅水榭好好修养,不要随意走动了。”
“宗主,”一直沉默的白十九突然出声,“你这是要将她暂时囚禁?”
“真人,”尹天逸的声音沉了几分,“难道你是要质疑我的决定?”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威严,死死盯着白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