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地铁站就是迎风口,徐徐冷风扑面而来,掀起长长的衣摆和裙摆,那声音听着,像极了一群鸽子在扑棱着翅膀。
“阿嚏!阿嚏!”苑姈打了几个喷嚏,手忙脚乱地从随身包包里取出纸巾擤了擤鼻子,再把风衣上的一整排纽扣有序地扣上。
粤省的春秋二货犹如只是来片场打酱油的茄哩啡,可身为主角的冬夏两季却丝毫不含糊——要么像烤炉般热情似火,要么像冰窖般阴冷无情。
年终岁末,每天傍晚6点不到,天色就已暗沉。明晃晃的路灯映照下,清晰可见窄窄的马路上,小小的身影在寒冬中瑟瑟发抖。
今日是礼拜五,悲催的谭子铭刚好碰到了夜班与周末班连在一起的状况,需要连续开工48个小时。
天寒地冻之下,苑姈并不打算一个人吃晚饭。她在路过街口的菜市场后,又走了十几二十米,进了一家门面不大的老字号粤式茶餐厅。
小店里,如家的烟火气和挨挨挤挤的食客赶走了空气中彻骨的寒意,让人从头到脚都能感受到阳光般的暖流。
“老细,我要边肉濑粉,大份的。”苑姈站在收银台前,递上一张20元面值的钞票。
“好嘅!收你廿蚊,找返条数俾你哈!”老板娘动作利索地给她找了零钱。
十分钟不用,新鲜出炉的汤粉就上了桌。
苑姈搓了搓手,接过店里阿姨刚从消毒柜盒里取出来的筷子,微笑着致了谢。
陶瓷大碗口冒着腾腾的热气,她从老火熬制的浓香猪骨汤里,挑起一筷子通透晶亮、Q弹爽脆的米粉吹了吹,就迫不及待地嗦进口中。最后,等碗底彻底朝了天,整个身子才觉暖和滋稳。
挺着肚皮走出店铺时,苑姈还满足地打了两个饱嗝。
到家后,第一件事就是赶紧冲凉洗漱。等她全部拾掇完毕回了房,见到床上的手机正亮着屏幕,一边振动一边叫嚣。
上面跳动着的是一长串陌生的数字,归属地是家乡那个小县城。
苑姈有些踌躇不决,可好奇心的驱使下,她还是在一切归于平静的前一秒滑下了接听键。
她迟缓地把手机贴近耳面,电话另一头的人似是有意与她较劲般地保持缄默,仿佛谁先张嘴谁就输了。最终,在准备收线前,她的耳朵里飘进了似曾相识的声音。
“苑姈,是我。”顿了顿,又听闻对方说了句:“我是吴绍练。”
其实,在他喊出她的名字时,她就辨出了他的身份。那一声久违了的呢喃称呼,让她感慨万千。
吴绍练和苑姈的关系虽没亲密到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但二人自小学起就开始同窗,一至叁年级还是同桌。初中分开了叁年,高中又碰巧上了同一间中学。可以说,除了胞弟苑小珑之外,在苑姈的整个少女时代,吴绍练是陪在她身边最久的异性好友了。
男女之间,到底是否存在纯友谊?对此,早期的苑姈是深信不疑的。直到高二升高叁的那一年暑假,某一天,吴绍练邀请她和康媞去他家中做客。
吴家是做童装生意的,大富大贵也许谈不上。可在当地,也算的上是衣食无忧的小中产家庭了。
那天,临近中午道别时,吴母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手上提了好多新鲜的肉菜,热情地挽留儿子的两位女同学在家里用餐。
成长环境不同的原因,苑姈打小就异常独立。担心吴阿姨一个人忙活不过来,她便自告奋勇去厨房帮忙。手脚勤快、乖巧懂事的女孩儿似乎天生就比较容易得到家长们的喜爱。
“姈姈,有你这样好的女儿,你的爸妈真有福分呐!以后,谁要是娶了你,那可真是捡了个宝咯!”吴母一边利索地洗着锅,一边又毫不吝啬地念着溢美之词。
“阿姨,我没有父母了。”说着,苑姈冲她挤出一丝苦涩的笑,“我只有婆婆,还有一个双胞胎弟弟。”
“啊……对不起!”错愕的情绪在吴母的眼底转瞬即逝,目光很快又变得怜爱起来,“周末有空了,就多点过来吃饭吧!”
一记不带任何悲悯、同情,甚至嫌弃的眼神,外加朴实无华的一句话,令苑姈的胸口热乎乎的。许多年过去,偶尔忆起,对于这位可亲可敬的长辈,她仍然满怀感恩。
“谢谢阿姨!”少女的双颊闪动着两眼浅浅的梨涡。
餐桌上。
“你们快来尝尝清蒸鲈鱼,这是阿姈做的。”一入座,吴母就迫不期待地夸赞起苑姈的手艺来。
嘴馋的吴绍练率先夹了一块鲜嫩可口的鱼肉送入嘴里,举起大拇指赞不绝口。
“阿妈,说句你不爱听的,苑姈的厨艺比你好。”
“是吧?我也觉得。我都恨不得认她做女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