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非但侥幸活了下来,还得了只小鲛人,楚曦不敢在白日靠岸,只得在夜间把船划进一处荒废渔港,把小鲛裹在渔网之中,偷偷潜回自家府邸。他的住所极为偏僻,位于渤国西南海岸,人烟稀少,他浑身透湿,抱着一团被渔网行走的奇怪之态才未吓到谁。
不想惊扰到府中其他人,楚曦未敲门,径直翻墙而入,活像梁上君子。府内已是一片素色,设了灵堂,若有人撞见他深夜回来,不知会作何感想。他匆匆走进走廊,便见楚曦那管家元司揉着眼睛迎面而来,避之不及,他大叫一声,一屁股跌坐在地。
“你你你你你——”
感到小鲛在渔网里不安的扭动,楚曦一把将它扛到背后,嘘了一声:“元四,别怕,我不是鬼,是人。”
元四傻住,张大嘴:“啊……”
“啊什么啊,让开,我要回去歇息。”
元四看了浑身狼藉,身上还挂着水草的楚曦半天,才晃晃悠悠站起身来:“那,那条鱼,奴才给你放厨房炖锅鲜的……”
小鲛哆哆嗦嗦地往楚曦胳肢窝里钻,鱼尾不住抖动。楚曦使劲儿把它夹紧:“谁告诉你我打回来吃的?是养着赏的。”
进了房,楚曦便将门栓死,冲进后苑那池塘前,抖抖渔网,把小鲛放入水中。它鱼尾当空一甩,竟划出一道虹光,跃入池中仍久久未散,一尾鳞片将水面耀得宛如蓝琉璃一般,流光溢彩。
楚曦惊愕不已,见它在池里来回游了一阵,适才想起什么,从书架上找出那本厚厚《穹庐异志》,翻到记载鲛人的那页,果见其中一行写着:“鲛中之王,尾色墨蓝,见之则现虹彩”……
他救起来的这条小鱼仔,竟乃鲛中之王?
不是吧,鲛中之王会被逼到跳上船来向人求助?
又翻一页,见:“鲛王乃水中魔王,身怀妖力,容貌奇美,见者易被其所惑,沦为鲛奴。鲛奴需奉鲛王为神,唯命是从,一生不可背弃,否则非但大难临头,更将引发天下大乱……”
楚曦:“……”
他……这是摊上了个祖宗了?
扭头看了一眼池塘,小鲛正趴在池边岩石上,水蓝的双眼的瞅着他,修长鱼尾在水中一甩一甩的,搅起道道水痕,撒娇也似。
“你看着我做什么?”楚曦问。
小鲛伸出蹼爪攀住他的双腿,咂巴了一下嘴。
楚曦心下一软。他现在是被这小鲛当娘了,它正向他讨食呢!他叹了口气,转身出了院子,刚到走廊就遇上了送饭菜来的元四,见他步履匆忙,元四奇道:“公子,你又要去哪?”
楚曦没答,接过饭菜就进屋了。
藏在水底的小鲛听见脚步声,立时窜上了水面。
“这些都是人吃的饭菜,也不知道你爱不爱吃。”楚曦在池边坐下,夹了一筷子粉蒸肉递到小鲛面前。它鼻头抽动几下,却没张嘴吃,却顺着筷子一路嗅了上来,停在他手腕处,深深吸了一口。
楚曦心里“咯噔”一下,没来得及收手,顿觉腕部一阵刺痛,竟被这小鲛张嘴咬住了。尖尖撩牙扎破皮肤,血一下涌了出来,尽数被柔软的舌尖舔去,如饥似渴的咂吸起来。
“喂,你!”他头皮发麻,忙使劲一甩胳膊。
小鲛摔回池中,一瞬凶相毕露,却在楚曦抬头之时,已变回了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整条鱼缩在池边一块岩石后,瑟瑟发抖。
楚曦看它这般模样,着实气不起来,手腕上两个小洞也不深,没渗多少血,可看来这鲛人喜食人肉却一点不假。他回屋洗了洗伤口,没叫管家来,自己上了点药,心下有些忐忑,要不明日便将这条鲛王放回去?这念头一起,便听外头又传来“哇”的哭声。
楚曦一阵头痛,又想起在船上他说的话来,罢了,他既承诺护它,不能失信,再者那书里所言他……虽不大信,但还是谨慎为妙。
它咬他,莫不是因为渴求新鲜血肉?
如此琢磨,他走到桌案边,将青瓷鱼缸里的一条鲤鱼捞了出来。大头芙蓉鲤在他手心不住扭动,嘴唇一翕一张,像在骂他。楚曦有点舍不得,这条鲤鱼他养了几个月了呢,可这会儿夜深人静,他又不能派人去买鱼,那小祖宗又哭又闹,真是没法。
楚曦回到池边,蹲着把鱼递过去,手一滑,鲤鱼落进了池里。
哗啦一声,水花四溅,他还没看清,那鱼便已被一双纤细尖利的蹼爪攥住,小鲛埋头狼吞虎咽。楚曦这才瞥见它后颈至肩部竟赫然有几道长短不一的伤口。白生生的皮肉外翻着,狰狞得很。
——不消说,定是那条追着它的大鲛干得。
楚曦顿生怜意,取了方才用的止血粉,小心翼翼地为它搽上。还未碰到,小鲛便一扭头又咬住了他手腕,喉头呜呜有声,目光凶狠,俨然就是只受惊的小兽。他养了只弃猫,刚捡来时也是如此,因为老被宫里的小太监欺负,所以防备心理格外的重,他自己当初也一样。
他忍痛没缩手,把药粉涂在了那几道伤口上,又用生肌膏贴好。这些药品都是他自己研制的,药效比外面药店里卖得好的多。
丝丝凉意从伤处袭来,似乎不那么疼了。
小鲛犹豫地松开嘴,仔细打量起眼前这只雌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