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1 / 2)

知州府高门紧闭,门口挂着一双大灯笼,倒是并不难找。李沛一身黑衣蒙面,与夜色融为一体。她跟陆衣锦待久了,耳濡目染学到了一些潜伏的要领,此刻她小心趴在围墙外围,观察着守卫的分布。

    “不愧是大官啊,府邸真气派。”司徒空的声音传到她耳朵里。

    李沛无语的看着他:“你说你跟来就跟来,穿成这样,是生怕别人发现不了你吗?而且你不是应该留在客栈保护老燕?”

    司徒空今天戴的翡翠发簪,碧玉耳坠,银色绸衫外套了一件一丝杂毛都没有的纯白狐裘大衣。他身上的每一件单品都在月光下反着白光,李沛多看一下都晃的眼晕。

    李沛今天出门的时候被他撞到,死缠烂打的非要跟来,言说不放心她一个女孩子单独行动。李沛也想不到什么好的理由拒绝,只能由得他。

    他听到李沛的质问,漫不经心笑了笑:“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肯定不拖你后腿。”

    恰好此时看守的侍卫背过身去,李沛脚尖轻点瓦片,在空中翻了个跟头,轻轻落到里院的屋顶。一回头,发现司徒空已经如影随形的来到她身边,一点声响都没有。她略微有些讶异,惊异于此人轻功之高。来之前陆衣锦嘱咐她观察知州府内守卫的换班时间,李沛估摸了一下,按常理来说也快换第一班了。当下放低身子,聚精会神盯着府内。

    “其实我跟来是……是觉得我有责任。”司徒空忽然没头没脑的说,李沛眼睛看着守卫,随口问道:“你有什么责任?”

    “如果那天我反应快一点,能及时拦住他们,魏家村四十多户人也不会死在洪水里”

    李沛转过头,神色复杂的看向他。她如何不知他现在的感受,对身边发生的一切她都觉得自己责无旁贷。

    司徒空垂下眼睛,神情哀伤:“幸亏最后来得及救起你们。可是死了那么多人……都是因为我没有制止他们。我想,最起码,我应当把事情的前因后果搞明白。”

    他忽然抬起头:“我说谎了,毁堤的不是什么武林人士,看着像官军……我怕你们查下去会遭遇危险,没说实话。”

    “你说什么?!”——随着他话音落下,李沛的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取而代之的,一股心火轰的升起来,只觉得浑身血都要沸腾了,恨不得立时将这知州府烧光。

    他们怎么敢?所以四喜,魏嫂子,狗娃,还有村里的村民们,那一张张历经风霜,喜气洋洋的脸,那一个个当天下午才见过,对他们千恩万谢,生活充满希望的人,他们都是白死的,是被官府谋杀的?

    司徒空的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响起:“沛沛……沛沛!你没事吧!”李沛这才回过神来,司徒空轻柔的握住她的手:“怎么这样凉”

    她猛的把手抽出来,一言不发,起身就走,心中只有一个想法:找到姓楚的知州,把事情问个明白——然后杀了他。

    司徒空默默跟在她身后。李沛不再隐藏身型,一路直着身子从瓦片踏过去,遇到低垂的树枝也不躲避,反而挥刀直接砍断。有高处的守卫发现了她正要大喊,她抬手就是一刀,正砍在大腿,守卫当场疼昏了过去。

    近了,快到了,已经处在知州府的内围。她猛的站住,眼前出现了一个书房,窗户敞开着,里面隐隐有人伏案写着什么。门外把守的小厮打着哈欠,又有丫鬟进门送羹汤。

    李沛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个泛出柔和的黄色光线的窗户,她本能的知道知州就在里面。

    司徒空也跟了上来,凑到她耳边说:“杀人凶手就在里面,走吧”

    李沛纹丝不动。

    “怎么,不会现在怕了吧?”

    “……”

    “……我答应了陆衣锦,不能动他。”

    司徒空皱眉道:“方才你伤了那人,他们必然会加强戒备,日后想再进来就不容易了”

    李沛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司徒空也沉默了一会儿,古怪道:“你还真听他话。”

    李沛点点头:“我很信任他”说着竟真的再次趴下身子,好像方才那个杀气飘散十里的不是她本人。

    司徒空正想说话,院外快步走进一个青年男子,小厮丫鬟急忙行礼:“少爷”

    “我找爹有事”说完他也不理他们,径直走进书房。没过一会,书房传出吵闹的声音,门内的人砰的关上门。李沛轻手轻脚的跳到屋檐之上,掀开一块瓦片。只见方才进去的公子正在跟房中人争执着什么,一个劲的问为什么要这样。这位公子是知州的儿子,名叫楚家辉,而同他争吵的就是知州大人楚弗瑞。

    越过房梁,隐隐约约可以看到楚知州留着长髯,身材偏瘦,举止一板一眼的样子。此刻他拍着桌子,表情愤怒:“我怎会生出你这样的逆子!”

    那青年丝毫不退:“爹!你告诉我,为什么啊!那是上千条人命啊爹!”

    “你懂什么,连日阴雨莱河暴涨,那天晚上已经越过成田镇的河堤了!成田镇人口比巴州还多,你是要这上万人全死光吗?!”

    牺牲上千人,是为了拯救上万人。楚家辉全然没有想到背后是这样的原因,他大感震撼,连连退后几步。

    “那也不能……不能……”说着说着,他的眼泪怔怔落下。

    没有人再发言,房内一时只剩下烛火的噼啪声。

    楚弗瑞情绪缓和了一些,走到儿子面前:“当年我两次落榜,第三次才考上探花。发榜的那天我对自己发誓,一定要为苍生立命,永不辜负上天给我的机会。”他暂停一下,转身对上儿子的眼睛:“家辉,你以为乡民丢了性命,爹的心里不痛吗。”

    楚家辉说不出话,神色痛苦之极。早先他听到这事,完全不肯相信,拖了几天也无法提起勇气质问父亲,没想到父亲竟坦然承认。可是在这样的情境中,父亲真的应该被责怪吗?

    “……非如此不可吗?”他终于喃喃出声。

    楚弗瑞摸了摸胡子,一字一顿道:“我知你品性,你总想面面俱到,最好所有人都平安。”

    他的声音陡然增大:“可你要记住,什么都不想放弃的人,什么都得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