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风也朝周鼎行了一礼,就退出去了。
周鼎手里拿着沉甸甸的冬服,沉默了很久。
要他跟元嘉断得干干净净?他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元嘉。
换作从前他可能压根不会放在心上,周鼎的心里只会是轻蔑。
可是听风那一句“但有些事她心里是很倔强的”却让他有些心惶惶的。
屋子里炭火已经点好了的,分明很暖和,周鼎却觉得自己心里在发冷。
他不知道为什么,更不知道怎么办。
他这一生还没有过得很长,但总之是不幸又死气沉沉的。元嘉是亮,但也是一抹僵住的光,可是……可是这个姑娘,她只是趴在自己手边安睡,就让他寂寂无声的生活掀起波浪。
那波浪是隐秘的甜,他捉摸不透,想抓在手里,却又觉得抓不住。
她是跳跃的微微烛火,一晃一晃,温柔又恬静。
他抖开冬装,晨光透过窗纸,大殿内点着几根稀疏的烛火,周鼎抬眼,定定看着它,久久挪不开眼。
***
云苏这一觉睡到中午,听雨很高兴,服侍云苏起床的时候说:“公主好久都没有像今日一样安安稳稳地睡得这样好了,气色也看起来好多了呢!”
云苏露出笑,问听风:“周鼎呢?怎么没有看见他?”
“奴婢看他衣服脏乱,精神也困倦得很,所以自作主张叫他去洗漱后休息了。”听风给云苏细细系上衣服的盘扣,“他就在西殿呢,公主若是想寻他,奴婢现在就叫他来。”
云苏摇了摇头,女孩子头上珠钗的流苏叮当作响。
“没关系,让他好好休息休息就是了。”云苏道,“等他醒了,叫他过来到我这里来擦药。”
女孩子神情一片真真切切,笑意盈满眼睛。
听风应下:“是。”
公主如此真心实意,只是不知道,那周鼎,到底有没有二心。
云苏中午吃了一小碗甜粥,虽然少,但已经比平日里吃的多了不少了,她还特地嘱咐厨房给周鼎留了饭菜,他醒了就热一热给他呈上去,不要叫他饿着了才好。
她又灌了两大碗药汁,苦得她小脸皱成一团。
听风和听雨都劝她,说喝了药,再过几日,这病一点很快就好了。
都说病人对自己的身子大都是知道的,云苏一听她们两个的话,就知道是在哄她。
她闲来也无事,很久都没有这样下床来活动活动了,于是心情很好,所以坐下来练字。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她写了不少,手腕有些酸了。
抬头喊了一声:“听雨。”
小姑娘把手伸出来,闭着眼睛,哼哼道:“我手腕好酸呀,你快帮我揉一揉。”
可是今天听雨的动作却像是有些迟钝,过了好一会儿,炙热的指腹才终于搭上她的手腕。
云苏一身皮肉都是娇嫩嫩的,周鼎舍不得用力,可是他到底指尖粗糙了些,少年在低着头认认真真替少女揉捏手腕,云苏察觉到了不对,一睁开眼,就抖了一下瞥见少年耳后薄红,忍不住笑。
“周鼎?”她故作惊讶,“怎么是你呀?听雨呢?”
周鼎默了默:“回公主,听雨姑娘有事,奴才服侍得不好,奴才去找听雨姑娘。”
——她不喜欢他吗?
就在周鼎心里微微酸涩真的要退下的时候,却被云苏拉住了手。
她生着病,力道是很轻的,可是周鼎却觉得那轻飘飘的力道让他动都动弹不得。
“我逗你的呢,做什么这样呀?”云苏看着他笑,拉着他的手问,“周鼎,你识不识字?”
周鼎好歹从前是一国太子,该学的字他当然大都已经学过了,只是如今六七年时光过去,大多字怕是几乎都要忘了。
“奴才福薄,只学过一点点。”周鼎回答。
云苏铺开宣纸,又抽出她方才写的诗。
她字迹娟秀温婉,生病的缘故让她手腕使不上力,虽然字没有什么力度,但看起来是赏心悦目的。
那是一段小诗。
周鼎俯身去看。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周鼎心里一颤,少年心绪好似春潮,一鼓一鼓涌上来。
他读过。
生死聚散,我想和你说,要拉着你的手,和你一起变老啊。
“周鼎,我读给你听,好不好?”云苏低头,她读得很认真,声音轻软真挚:“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周鼎说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