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姐,慕容家不是好去处。”
“这门亲事,不好。”
随着这清脆的声音响起,一阵淡淡的茶香萦绕在顾云真的鼻端,清冽甘醇,如春雨般滋润着顾云真的心田。
顾云真已经习惯了顾燕飞那种率直的作风,非但不惊讶,反而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连埋藏在心底深处的阴霾都被驱散了些许。
她轻轻地握住了顾燕飞的手,掌心贴着她的掌心,眉目柔和。
她当然知道,顾燕飞今天特意来慕容家走这一趟,纯粹是为了自己,假借看慕容老夫人的名义,想帮自己看看慕容雍的人品。
她更知道,顾燕飞说得都对。
但是……
脑海中闪过方才暖亭中的画面,顾云真不由抿住了嘴角,胸口微微起伏,似乎如此才能压抑住心口激荡的情绪。
但是,她得为了娘考虑,也得为二妹妹考虑。
若是祖母知道二妹妹怂恿自己退婚,一定会更恼了她。
这些年,三房在侯府的处境尴尬,长房也是半斤八两。
长房的大伯和大伯母都不在了,这就意味着大哥的前程、二妹妹的亲事都拿捏在祖母与二叔的手里。
大哥不靠父辈恩荫,在军中磨砺多年,好不容易才得以晋升神机营千户,各中血汗也唯有他自知。以后大哥想要站稳脚跟,也需要家里帮衬。
想着,她墨黑幽深的眸子中慢慢浮起了一丝无力与挣扎……
很快,她就强自压下心头那种负面的情感,温柔地笑了,轻轻地抚了抚顾燕飞的头顶。
“燕飞,我会好好考虑的。”她深深地注视着顾燕飞的眼眸,毫不躲避,让她清亮的目光直击自己的内心,诚挚地说道,“哪怕是相敬如宾。”
“这世道,多少女子都是这样过来的,我与她们并无不同。”
她的声音十分理智,十分平静。
从父亲去世的那一天起,她就不再是暖房中的娇花,她要庇护自己,也要庇护娘亲。
“不一样的。”顾燕飞摇了摇头。
她信手挑开了窗帘的一角,刀子似的寒风见缝插针地自缝隙吹了进来,吹乱了顾燕飞颊畔的发丝。
顾燕飞的目光比外面的寒风还要锐利,准确地投向了西北方,慕容老夫人所在的那个院子。
这个府不一样。
慕容老夫人的身上萦绕着浓重如墨的死气,还有一股腐败的气味。
顾燕飞几乎可以断定,人已经死了。
还有……
顾燕飞再次环视四周,府邸周围的高墙,屋檐上蹲的石兽,枯死的老松,干涸的小池塘,还有那些贴在窗上的符……
整个府邸中都弥漫着一股让人窒息的气息。
在道医中,的确有“冲喜”一说。
上一世,慕容家没有守孝,也就是说,慕容老夫人活了下来。
慕容老夫人之所以患病与外因无关,前世今生,她应该都在此刻病了,那么上一世她为什么能活下来呢?
原因呼之欲出。
上一世给慕容老夫人冲喜的,应当另有其人。
顾燕飞抬手将几缕吹乱的发丝夹到了耳后,懒懒地靠在厢壁上,毫不掩饰她的不喜,轻哼了声,道:“这个府邸,真让人不舒服。”
她正要放下窗帘,恰好看到顾太夫人步履缓慢地朝这边走来。
祖孙俩的目光在半空中相接,彼此对视了一瞬。
顾太夫人脸上闪过一抹欲言又止,抚了抚袖口的镶毛,脚下的步履不曾停歇,继续往马车方向走着。
她与慕容大夫人在碧纱橱里谈完后,就听慕容家的管事嬷嬷禀了,知道了暖亭里的事,也知道了顾云真与顾燕飞一起去了仪门。
所以,顾太夫人没再多留,直接提出了告辞。
慕容大夫人也没勉强留人,只吩咐管事嬷嬷帮她送一送顾太夫人。
管事嬷嬷有心戴罪立功,殷勤客气得不得了,直把顾太夫人送上了前头的黑漆三架马车,也不曾离开。
顾家的两辆马车驶出了慕容家所在的那条胡同,踏上了归程。
正午时分,顾燕飞与顾云真就在顾家的仪门处下了马车。
侯夫人王氏闻讯而来,恰在此时赶到,笑容满面地说道:“母亲,辛苦您走一趟了。”
王氏步履轻快地走了过来,亲热地搀扶着顾太夫人的胳膊,顺口问了一句:“不知慕容家老太君的病情怎么样了?”
王氏的耳边响起顾简的叮咛,这桩婚事对侯府有益,万不可出岔子。
王氏在问顾太夫人,而顾太夫人的目光却是看向了顾燕飞,语调还算温和地唤了声:“燕飞,你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