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在京城,我每隔三五天都会去。”慕容雍答道。
祖母榻前,自有父母、叔婶们伺候,他作为孙子三五天去一回,也是尽了礼数了。
紧接着,顾燕飞又抛出第二个、第三个问题:“可曾闻到她身上的气味?”
“可曾仔细看过她的脸?”
不等对方回答,顾燕飞就自顾自地往下说:“慕容二公子,你也是在战场上待过的人,总见过死人,闻过死人身上的气味,碰触过死人的尸首吧?”
顾燕飞说得相当直接,就事论事,不像这世上的大部分人对死人经常讳莫如深。
慕容雍死死地盯着顾燕飞,眼神惊疑不定,周身散发着一股危险的凌厉之气。
“别自己骗自己了!”顾燕飞毫不动容地迎视他的眼眸,语气愈来愈犀利,一针见血地揭开了那欲盖弥彰、自欺欺人的谎言,“人早就已经死了!”
慕容雍面色大变,柏树的阴影下,他棱角分明的眉棱骨愈发显得锐利。
而上清真人则面无表情,不动如山,唯有那把拂尘随风飘动着。
“不可能!”慕容雍从咬得发酸的牙齿间挤出这三个字,语调低沉,紧皱的眉心间又多了一道褶皱。
他嘴上说着不可能,但是思绪却不由自主地被顾燕飞的寥寥数语牵动了。
慕容雍的脑海中闪过最近这两个月他每次去祖母那里看到的、闻到的、碰触到的一些细节……就仿佛是蒙在他眼前的一层纱布被人强势地掀开了。
他的眉心剧烈地抽动了一下,喘气声越来越重。
以顾燕飞的眼力,当然能看得出慕容雍心底的动摇。
她了然地抿了下唇,思绪转得飞快,步步紧逼地质问道:“今天出门前,你去见过令祖母了吧?她的脸上、脖颈上是不是已经有了尸斑?”
“她身上的尸臭味是不是更重了?”
顾燕飞在问,但从她的神情、语气来看,她分明早就有了答案。
那双似水般清澈的黑眸早已将一切看透,也早已将一切真相掌握在手中。
“……”慕容雍眉心再次抖了抖,瞳孔收缩。
他成婚是为祖母冲喜,出门迎亲前,他自然去过祖母的住处,但是,父亲把他挡下,没让他走到近前,当时父母都催他赶紧来迎亲,他也只以为他们是心急。
可现在……
慕容雍现在换一个角度去回想,就记起了一些方才忽略的线索。
他进祖母的内室时,床帐垂落着,他好像透过纱帐隐约是看到了祖母的脸与脖子上呈现一块块紫瘢……
慕容雍几乎不敢深思下去,颀长健硕的身躯绷得紧紧的,内心掀起了一片惊涛骇浪。
顾燕飞抬手做掩鼻状,讥诮地又叹了口气:“你自己的身上都染上尸臭了,却浑不自知。”
慕容雍的鹰钩鼻不由动了动,眸色黑浓,拳头上青筋暴起。
他没有垂首去闻自己的衣裳,可鼻尖却萦绕起了一股若有所无的尸臭味……又或者,这是他方才在祖母那里闻到的气味。
“真有!”
随他一起来迎亲的慕容三公子忍不住就凑过去嗅了嗅,脸色发白地脱口而出。
第155章
气氛更阴冷了。
天开始下雪了,细细的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片片晶莹如玉。
慕容雍一瞬不瞬地望着顾燕飞,暗沉的眸中似酝酿起了一场风暴,鼻尖的那股子尸臭味似乎又浓了一分。
连他身后的慕容家的下人们也下意识地凑近慕容雍,都嗅了嗅,神色复杂。
他们全都胆战心惊地想到了同一个方向去:也就是说,顾二姑娘说的是实话,老夫人她真的已经死了!!
更有胆小的下人吓得两腿直打哆嗦,汗毛倒竖,想起家里人最近还服侍过老夫人呢。
短短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上清真人的脸色已经因为顾燕飞的这些话变了好几变,眼神复杂得难以言说。
他再也维持不住那种仙风道骨的样子,脸色沉了下去。
他朝顾燕飞走近了两步,一字一顿地质问道:“你到底是谁?”
此刻,上清真人的声音再不是平日里那种无喜无悲、无欲无求的感觉,而是透着一丝锐气,还有那么一丝丝被人坏了事的不快。
明人不说暗话,上清真人把话说到这个地步,就意味着,他并没有打算嘴硬地掩盖什么。
上清真人略一思量,就想明白了更多的事,直言问道:“窗户上的那道符是你撕的?”
慕容昊两口子非说符是被风吹走了,上清真人当时就不信,只是懒得就这个问题纠缠而已。
他贴在窗户上的符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揭得下来的,唯有和慕容老夫人血脉相连之人,或者与他一样的修道者。
那会儿,上清真人猜测也许是慕容昊或者其他人动摇了,想放弃了,但最终他们还是不舍前程,所以才只动了一张符。
人心多变,上清真人对这种事早就见怪不怪,所以没太在意。
他完全没想到,定远侯府还藏了这么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