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暖阳高悬碧空,阳光朝他迎面直射而来,略有些刺眼,何烈不由眯了眯眸。
“指挥使,”一个锦衣卫疾步匆匆地来了,禀道,“萧首辅来了。”
萧首辅是现任内阁首辅,也兼任吏部尚书。
先帝在位的最后几年,龙体每况愈下,却没有让太子监国,反而交由首辅处理朝政,萧首辅把持内阁,权柄滔天,不是宰相,却赫然成为“真宰相”。
“呦,真是稀客啊。”何烈挑了下浓黑的粗眉,倒也不意外,方正的下巴微扬,朝大门的方向望去。
北镇抚司的大门口,一片喧哗,七八辆马车将街道围了个水泄不通,空气中火药味十足。
“英国公,此案尚未有定论,现在怎么能行刑?!”
一道威仪的声音自一辆双马黑漆雕花平顶马车传出,马车一侧的窗帘被挑开了一半,露出一张苍老的面孔。
那是一个六十来岁的花甲老者,下巴留着山羊胡,眉心皱起几道深深的沟壑,神情凝重地看着马车外的方怀睿,不怒自威。
首辅出自青州萧家,他未经科举,而是经由袁家引荐,先帝亲自请其入朝为官。
从此扶摇直上,短短五年,便入内阁。
马车外,几个世家出身的官员拦在了方怀睿的前方,义正言辞地附和着:
“萧大人此言甚是,此案疑点众多,岂能就此行刑。”
“英国公,你未免也太性急了。”
“如此急于行刑,想来是‘某些人’想遮掩些什么。”
“……”
这些官员刚听说大皇子令英国公监斩的消息,就即刻赶来了这里,生怕再晚一步庾思就要人头落地,那么他们也就不用再争到底是保庾家还是保冯家了。
“你们说什么?”囚车边的庾思脸色煞白,尖声质问着。
原来他这个妹夫根本就不是来救他的。
非但不是来救他的,还是来要他命的!
“方怀睿,你要杀我?!”庾思气急败坏地指着方怀睿叫嚣道,眼神惶恐不安,心中一片冰凉,“我可是明风的舅父!”
“你对岳家如此无情,就不怕……唔。”
庾思的话没机会说下去,方怀睿只做了一个手势,庾思的嘴巴就被人粗鲁地用一团汗巾给堵上了。
庾思是文人,手无缚鸡之力,在身手强健的天府军亲兵跟前,根本就毫无还手之力,很快就被强押上了囚车。
上清被押上另一辆囚车,他的头发似乞丐般凌乱地披散着,身上的道袍破破烂烂,隐约可见皮肤上的烧伤,整个人就像是被下过油锅又捞起来的恶鬼似的。
“死卦,是死卦。”上清的嘴里念念有词,形容间浑浑噩噩,疯疯癫癫。
方怀睿根本就没看庾思与上清,也不在意这两人在嘀咕些什么。
对他来说,庾思与上清已经是死人了。
他真正的对手是活人,是眼前以萧首辅为首的高门世家。
这也正是大皇子让他监斩的用意。
“萧首辅是要教本公办事吗?”方怀睿锐利的目光掠过周围的那些虾兵蟹将,径直地射向了马车里的萧首辅,粗声粗气地说道,“文臣武将各不相干,萧首辅的手未免也伸得太长了,管得真宽!”
他一点也不怕得罪人,字字句句都带着刺。
左右他做了这监斩官,势必要得罪这些高门世家,那不如得罪到底,让这些世家恨上他,也免得他们全都冲着皇帝去撒泼。
方怀睿冷哼了一声,故意掏了掏耳朵,凉凉道:“有句俗话怎么说的?”
他身边的两名亲兵哄笑着接口道:“狗拿耗子!”
“多管闲事!”
方怀睿带来的都是他的亲信,此刻与他一唱一和,十分默契。
萧首辅混迹朝堂几十年,平日里面对的大都是那些文绉绉的文臣,对于英国公这等祖辈还是泥腿子、杀猪匠的勋贵们,他一向不屑,也懒得跟他们打交道。
听着这些粗人的哄笑,萧首辅的脸色不太好看,不快地盯着方怀睿道:“如果本官一定要拦呢?”
“萧首辅可以试试。”方怀睿动作利落地翻身上了马,从高高的马背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萧首辅,“本公一向一言九鼎,午时三刻必会将人犯处斩。”
“就算皇上答应缓刑,本公也不答应,今日本公就要大义灭亲。”
囚车里的庾思一听到午时三刻要处斩,吓得几乎要魂飞魄散,脸色白得没有一点血色,被堵上的嘴中发出“唔唔”的声响。
他的身子倚靠着囚车的栏杆,抖如筛糠,早就没了之前在牢房中的气定神闲。
这一刻,庾思是真的怕了,感觉那把寒气森森的铡刀似乎已经悬在了脖颈上方。
“你……”马车里的萧首辅气得声音发抖,山羊胡一阵乱颤,咬牙道,“方怀睿,你非要一意孤行吗?”
“现在还早呢,你就有自信不会变天?!”
萧首辅指着窗外的旭日,一语双关。
心里觉得英国公简直愚不可及,他在这时候非要和康王扛上,非要站到皇帝那边去,脑子是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