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首辅飞快地向冯赦使了个眼色。
冯赦心里发虚,但还是咬了咬牙,用发红的眼睛看着皇帝,哽咽道:“皇上,舍弟死得实在冤枉啊。”
“舍弟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就算他有什么不妥、唐突之举,大皇子也只需将他拿下即可。”
“臣敢拿性命担保,舍弟绝对不会行刺大皇子。”
说着,冯赦从袖袋中掏出一方素白绣卷草纹的细布帕子抹了抹眼泪,挺直背脊,义愤的目光直射向了不远处的楚翊,凛然地质问道:“大皇子殿下,说舍弟行刺,证据何在?!”
他最后一句话异常的高亢,也异常的尖锐,等于是把矛头直指楚翊。
萧首辅与户部尚书王康尹不露声色地交换着眼神,胜券在握。
托顾太夫人的福,顾渊无故谋杀京兆尹冯赫的罪名定了。
那么接下来,大皇子也只有两个选择了,要么就把一切的罪责都推到顾渊的身上,让顾渊来担罪;要么就承认了是他自己处置不妥,顾渊只是奉命行事。
无论是哪一种,大皇子都输了。
经此一事,将来谁还会愿意再效忠大皇子?!
萧首辅暗自冷笑,冷眼旁观,就见冯三爷也站了出来,颇为激动地为冯赦帮腔道:“大皇子殿下,您无凭无据,就空口说二兄行刺,实在荒谬!”
“二兄横死于顾渊刀下,我冯家背上了行刺皇子的污名,此事必须还冯家一个公道!”
冯家两兄弟步步紧逼,简直快把暴虐无道的名头扣在了楚翊的头上。
顾简渐渐地冷静了下来,再看顾渊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枚弃子。
真是可怜啊。可想而知,大皇子会如何选择。
顾渊这竖子注定会被大皇子抛弃,接下来等待顾渊的不仅是撤职,还将是牢狱之灾。
顾简的眸中多了几分哀其不争的怜悯与轻蔑。
好好的侯府公子不当,非要弃文从武!
既然进了西山大营,就该沉下心慢慢熬资历,非要去什么銮仪卫和大皇子搅合在一起!
说穿了,顾渊就是要出头,非要跟他父亲一样来压自己一头。
顾简垂眸又看了看跪地的顾太夫人,唇角翘了翘。
母子俩都开始放松了下来,拭目以待。
这路都铺好了,接下来,就看冯家人与萧首辅的了。
听着冯家人句句针对楚翊,皇帝的眼中燃起灼灼怒火,右手掌已经抬起,正要重重拍案,却见儿子把装鱼食的匣子往自己这边推了推。
这一个小小的动作就仿佛一桶凉水浇熄了皇帝的怒火,想起儿子刚回京时,他曾打趣地跟儿子说:“你回来了,我就可以颐养天年了,没事喂喂鱼、逗逗鸟。”
第二天,这御花园的湖里就多了几百条鲤鱼。
嗯,他喂鱼就好。皇帝差点就拍下的手掌改而从匣子里又抓了把鱼食,豪迈地将鱼食一把撒出。
湖中,更多的鱼儿自四面八方摇尾游来。
任冯家兄弟俩跳脚,楚翊始终云淡风轻,喜怒不形于色,淡淡道:“冯赫居心叵测,大胆行刺,顾渊护驾有功。”
萧首辅唇角的笑意僵住了,下颔咬得紧绷,连山羊胡都僵住。
他没想到,都到这个地步了,大皇子还这般强硬,咬死不认。
萧首辅蹙了蹙眉,对上楚翊朝他这边看来的目光,那俊美无双的青年徐徐地又道:“我尚且有伤在身,这就是证据。”
大皇子遭行刺受了伤,事后自然请太医看过几次,其中也有严太医,康王找严太医再三确认过,确定大皇子的肩头确实有伤。
不过,大皇子这伤到底是怎么来的,就不好说了。
有些话萧首辅不方便说,说了就有污蔑皇室之嫌,冯赦作为死者的兄长却有立场为死去的兄弟辩护一二:“大皇子殿下,您这伤真是舍弟所伤吗?”
冯三爷幽幽叹气,一唱一和地接口道:“二兄已死,也无法为自己辩解。是遭人陷害,还是另有隐情……现在是死无对证啊。”
言下之意是,大皇子故意弄伤自己来陷害冯赫。
萧首辅暗道这对兄弟说得好,脸上不露声色,捋着胡须道:“这……也不无可能。”
楚翊微微一笑,看也不看冯家人,只盯着萧首辅的眼睛,慢条斯理地说道:“依首辅之见,若是有人行刺于我,我所说当不了真,我的伤也当不了真,得先问明白了刺客行刺的动机,再交由三司会审,才作数?”
他一边说,一边从棋盒里拈了枚黑子,拈在指尖摩挲了一番。
午后的阳光自窗口斜斜地洒在他脸上,眉目氤氲,勾勒出一种光影迷离的俊美。
眼前的青年唇角噙着温雅无害的笑容,可萧首辅却莫名地汗毛倒竖。
压下心头莫名的情绪,萧首辅站得笔挺,大义凛然地点头道:“是该如此。”
楚翊手里的那枚黑子脱手落入棋盒中,那些棋子轻轻撞击,发出“啪”的一声脆响,似与窗外的鱼跃声彼此呼应。
萧首辅正欲再言,眼角忽然一花,右前方一抹刺眼的银光刺入他的眼角。
他不适地眯了眯眼,下意识地往光源的方向看去。
就见右前方一个青衣小内侍从一个一人高的大花瓶后蹿出,朝自己的方向快速地冲了过去,对方宽大的袖中银光闪动,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赫然对准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