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因为想给长子挑个嗣子过继,她才又细细地看过一遍。
她努力地回忆着族谱上的内容,眉心一点点地蹙了起来。
好像宗房这一支,每一代就会有男丁早夭。
孩童早夭本也不出奇,小孩子难养活,就是皇室中也时常有垂髫小儿夭折,只不过,华氏族谱上记录的那些早夭的男丁往往都在十五六岁到二十岁及冠之间,而且全都是病故。
而族里会给夭折的青年寻一门亲事,结下阴亲,再从旁支过继嗣子……
当初看族谱的时候,华大夫人没多想,结阴亲本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但是现在,她的心境不同了,越想越心惊。
她的脸上渐渐褪去了血色,苍白如纸,身子更是簌簌地颤抖起来,几乎不敢再想下去。
“明白了吗?”顾燕飞霍地从圈椅上起了身,随手抚了抚衣裙上,然后缓缓地朝华大夫人走来。
天空又变得更阴沉了,厚厚的云层沉得仿佛随时要坠下来。
上方那密密匝匝的树影下,顾燕飞的面庞更显模糊,可是她的一双眼睛却很清,很亮,摄人心魄。
她如吟唱般轻轻道:“害了你儿子的,不是别人。”
“能救你儿子的,也没有别人。”
“只有你。”
她的声音那么柔和,那么清透,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魅力,让人不由自主地深陷其中。
“只有你。”她紧紧地盯着华大夫人的眼睛。
这三个字似乎随着她的言语铭刻到了对方的眼中。
“……”华大夫人呆呆地点了点头,又跪了下去,“顾二姑娘,求求你教教我,我该怎么救我的儿子!”
她重重地给顾燕飞磕了一个头,然后仰起头,近乎虔诚地看着她。
顾燕飞从袖中摸出一个罗盘,随意地转了下指针,又掐指一算,才道:“无量观。拿着华氏族谱去无量观。”
说着,她就转过了身,信步往大门方向去了,顾府的婆子们连忙搬走了椅子和茶几。
华大夫人没有去拦顾燕飞,也没有动,就这么怔怔地望着她跨过高高的门槛,仿佛三魂七魄丢了一半似的。
“吱——”
两边的朱漆大门被渐渐地合拢。
门关到一半时,门槛另一边的顾燕飞停下了脚步,轻描淡写地又说道:“对了,留给令郎的时间不多了呢。”
“现在,他们俩的性命是连在一起的,他死,他也死。”
“他活,他也活。”
“还有十二个时辰了。”
最后一个字落下后,顾府的朱漆大门重重地闭合了。
“砰”的关门声如雷动般回响在华大夫人的耳边。
大门外,只留下华大夫人一个人在外头,呆呆地站立着,久久没有动弹,脑海中只剩下了顾燕飞刚刚的那番话反复地回响着。
只有她,才能救她的儿子吗?!
是的,只有她!
只有她这个做母亲的能救她的一双孩子了!
这一刻,这个想法已经铭刻进了她心中,如同一个烙印深深刻下。
华大夫人也转过了身,上了另一辆马车,毅然地吩咐管事嬷嬷道:“走,我们回安辞县!”
管事嬷嬷也没想到夫人不去万草堂,竟要先回府去,但也不敢置喙。
她们的马车立刻上路,踏上了回安辞县的归程,一路上在华大夫人的反复催促中,快马加鞭,马不停蹄。
华府里的下人见只有夫人独自回来,却不见华大老爷与二少爷,都很是惊讶。
一个老嬷嬷急匆匆地闻讯而来,赶来仪门处相迎。
华大夫人急切地问道:“赵嬷嬷,大少爷怎么样了?”
赵嬷嬷恭敬地答道:“大少爷刚醒了,还喝了一碗白粥,方才还由小厮搀扶着在屋里走了走,奴婢瞅着气色好多了。”
赵嬷嬷心里也觉得奇怪,明明昨天王老大夫说,大少爷熬不过今天了,可现在大少爷反而看着好了些,莫非是……回光返照?
“真的?”华大夫人再问道。
赵嬷嬷连连应声。
她本以为夫人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大少爷,不想华大夫人却是疾步如飞地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赵嬷嬷惊愕地追了上去。
华大夫人越走越快,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从眼眶到心口是一样的酸涩难当。
顾二姑娘说的都是真的,样样都应验了。
顾二姑娘说,自己的两个儿子现在寿命相连,只有十二个时辰了,也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