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的好几人语气复杂地喊着“康王”,此起彼伏。
首辅萧奉元和李云嫆也都转头看了过来,萧奉元一派胸有成算,李云嫆则笑容明媚欢快。
目光相对之时,李云嫆轻轻地向着楚祐点了下头。
成了!真的成了!楚祐勾唇笑了,鹰眸里迸射出凌厉的眸光。
昨夜,他彻夜未眠,刚刚来此的这一路上,心里其实是有点忐忑的,担心他们的计划像二十一年前那样出现什么不可控的变数,担心李云嫆以身涉险,万一被误伤……
有道是,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他劝过李云嫆干脆告病别来皇陵,但李云嫆坚持要来,说唯有她在这里,皇帝才不会起疑;说欲成大事,必冒风险。
他知道,他的嫆儿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
直到这一刻,看到李云嫆安然无恙的瞬间,楚祐的这颗心才算是真的安定了下来。
她没事就好!
两人在半空中交接的目光缠绵缱绻,楚祐冷硬的眉目在凝视着李云嫆的时候变得温柔如水。
李云嫆唇畔的笑意更深,露出那对熟悉的酒窝,似在说,不负君之所托。
楚祐也对着她微微点头,随即就将目光移向了隆恩殿内的皇帝。
他定定地注视着皇帝,以一种缓慢坚定而充满了压迫感的步伐朝隆恩殿的方向走近,步履间,一种贵气与威仪自然而然地迸发出来。
这是一种胜利者的姿态。
他所经之处,殿外的那些文武百官自动朝两边退开,为他让出一条道来。
隆恩殿内外沉入一片寂静中,所有人久久不语。
楚祐直走到了与殿内的皇帝相距只有三四丈来远的地方,才停了下来,含笑地宣布道:“大皇兄,你输了。”
这六个字他说得极为缓慢,不轻不重,却清晰地传到了在场每个人的耳中,就仿佛他这句话不仅仅是说给皇帝听的,也同时是对着在场的群臣宣布一个事实。
殿外的群臣不由来回看着这对形貌迥异的兄弟。
皇帝已过知天命之年,身形清瘦,鬓生华发,面有皱纹,整个人难掩龙钟苍老之态,而康王楚祐才刚及冠,器宇轩昂,挺拔如松的身形中透着一股难以撼动的傲然风骨。
前者苍老衰弱,后者精力旺盛,咄咄逼人。
一旁垂手而立的首辅萧奉元注视着楚祐冷酷的侧脸,轻轻地蹙起了眉头。
在他看,康王还是太激进了点,涉及皇权交迭,他应该做得更冠冕堂皇,让外人在明面上挑不出错处才好。
像是前朝的太宗皇帝也是弟承兄位,还在史册上留下了“斧声烛影”这个词,世人皆质疑他杀兄夺位。
康王若是得位不正,连他们这些拥护康王的臣子也会变成被人口诛笔伐的乱臣贼子。
萧奉元与王康尹、裴文睿交换了一个眼神,皆是心中不快,但此时此刻,他们也不便当众指责康王。
后方的李云嫆敏锐地注意萧奉元等人的眉眼官司,羽睫颤了颤,指甲在宽大的袖口中掐着掌心,暗道:这些足以挑战皇权的世家士族果然是不该存在的。
“皇兄,”楚祐看着皇帝的视线未有片刻的偏移,冷冷一笑,接着道,“看在我们兄弟一场的份上,我可以给你封一个逍遥王,让你从此逍遥一世,安享晚年。”
“皇兄,快写退位诏书吧。”
楚祐轻嘲地催促了一句,心道:楚祈年过半百,这几年不仅精力不济,而且体弱多病,根本无力处理政事,大景朝在他手上只会日暮西下。
待自己登基后,许楚祈一个逍遥王当当,没准楚祈还能多活几年,也算全了他们兄弟一个兄友弟恭的名头。
大景会在自己的手上蒸蒸日上!
皇帝不置可否地挑了下眉头,目光幽幽地穿过楚祐,落在了后方他带来的五百虎贲军将士上,透着深沉、凝重之色。
那五百将士暂时停在了隆恩门外待命,皆是目光灼灼地望着皇帝与楚祐兄弟俩,将隆恩门堵得好似一个铁桶般密不透风。
皇帝慢悠悠地背着手,面上水波不兴,淡淡地直呼其名道:“楚祐,这是先帝留给你的人?”
“不错。”楚祐一派坦然地点了点头。
从他出生起,他就知道先帝对他的偏爱,远胜于其他的兄弟们。
先帝亲自为他启蒙,亲自授他骑射,教他如何看人识人,教导他权谋心计……这些都是他的几位皇兄们没有的优待。
事实上,先帝给他远不止摆在明面上的这些,这支藏在暗处的虎贲军才是先帝留给他最宝贵的财富。
他藏了这么多年,而今天,他终于可以亲口告诉皇帝这个秘密!
楚祐的薄唇扬起,一脸傲然地看着皇帝,故意用缓慢的语气说道:“这是父皇留给我的虎贲军!”
他不介意让皇帝知道这些,他就是想让皇帝嫉妒,想让皇帝不平,想让皇帝的脸上露出求而不得的挫败。
他只想狠狠地打击皇帝,摧毁他的心志。
殿内的皇帝定定地看着楚祐,神情幽幽,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再问道:“九年前,你去扬州真正目的,就是为了接受这支虎贲军对不对?”
皇帝的表情看着很平静,哪怕面对现在这种刀剑相对的局面,依然不焦不躁,无悲无怒,似乎是放弃了挣扎,又似乎看破了红尘般。
“不错。”楚祐再次点头。
他笑得志得意满,完全没有去想皇帝为什么会这么问,只想宣泄这一年压抑的苦闷与抑郁。
不……不对,是压抑了整整九年的苦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