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微的曙色下,河边迷雾罩定,长长的芦苇,雨中摇曳,沙沙作响。
洛绝影乘着朦胧晨雾,凌空飞掠,不一会儿,他落至河岸边,頎长而立。冉氏兄妹紧接而来,破开沉重迷雾,陆续来到他身旁。
冉月嬋抬眼望去,前方浊浪滔天,雨雾蔓延,看不清秦淮河上有多少船隻。
冉子陵道:「别担心,他们没有追来。」
冉月嬋问道:「你怎能如此肯定?」
冉子陵洒然一笑,道:「若背后还有追兵,洛绝影又怎会在此处停下脚步?你别忘了,我也曾是镖局里首屈一指的镖师,任何风吹草动,焉能逃过我的锐眼?」一般人若是遇到灭门惨案,多半避而不谈,以免触景伤情,但冉子陵知道那只是逃避现实罢了。
冉月嬋环起双臂,道:「你现在纵情声色,戒心早已大不如从前,居然还敢大言不惭。」
冉子陵耸肩道:「信者恆信,不信者,我说破嘴也没用。」
洛绝影取出酒袋,彷彿像个没事人,兀自喝了起来。冉月嬋凑近过来,冷笑道:「米粒之光,岂敢与日月争辉,看来五大宗门已没落,这样都让你逃了。」
冉子陵仰首大笑,道:「这倒未必,换作是你去,早给人剁了餵鱼。」
冉月嬋瞪了他一眼,道:「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洛绝影远望湍流的河水,摇头道:「你真以为他们不过尔尔?」
冉月嬋不解道:「难道他们还有藏招?撇开其他人不说,樊天霸和何远扬两人恨透了你,巴不得将你挫骨扬灰,今日这么多人在场,如此良机,他们又怎会白白错失?」
洛绝影道:「他们若想杀我,必定要付出代价,他们各怀鬼胎,又有谁肯牺牲自己?」
冉月嬋道:「难道严念祖也未用全力?」
洛绝影道:「若非他保留馀力,见机收势,今日他所受之伤,绝不会这么简单。」
冉月嬋诧然道:「这么说来,他们五人若齐心同力,你不就危险了?你这赌注太冒险了,要是有个叁长两短,那该怎么办才好。」
洛绝影道:「我只说他们没用全力,可没说过他们用了全力,便可威胁到我。要是我这么容易被擒住,当年五仙坛派人围攻我,我早已命丧黄泉了。」
冉月嬋听他这么一说,这才松下一口气,旋即又想起什么,道:「可是,船上的人可不只有五大宗门而已。」
冉子陵微微一笑,不以为然道:「小妹,你也太看得起五大宗门的人了,他们哪来这本事让那些老傢伙出手替他们收拾烂摊子。」
冉月嬋道:「他们同为九大门派,就算做做表面工夫,你也是他们敌人。」
洛绝影若无其事道:「你或许不知道,当年五大宗门带眾多武林中人,逼佛门和道门交出天不赦和云无踪。这两人最后虽被惩罚,但在佛门和道门眼里,五大宗门胆敢这样威胁自己,早已触怒了他们的逆鳞。」
冉月嬋道:「原来如此。」
冉子陵笑道:「明天一早,我们就能看到五大宗门成为江湖上最大笑柄了,连戏曲的名字我都已替他们想好了,就叫五大宗门力战洛绝影,反被打下水来满身湿。」
冉月嬋瞧他浮夸的模样,忍不住掩嘴一笑,但不久之后,她又蹙起柳眉,忧心忡忡道:「他们睚眥必报,你这般羞辱他们,他们必然不会放过你。」
洛绝影道:「要来的事终归要来,你想躲也躲不掉。这次虽然草率,但未必没有好处,至少我能过上几天安寧的日子。」
冉月嬋不解道:「你在说什么傻话,他们肯定派人追捕你,你又怎会安寧?」
冉子陵道:「这你就不懂了,洛绝影这叫杀鸡儆猴。你自己想想,若连五大宗主合力联手,都无法制住洛绝影,他们门下的弟子又怎敢乱来?」
冉月嬋道:「难道他们敢违抗宗主的命令?」
冉子陵不以为忤道:「他们要真敢惩治门下弟子,说出去还不被人笑话?自家宗主联手都打不过别人,反而责怪弟子办事不力,你觉得旁人会如何看待这事?」
洛绝影道:「今晚也闹得差不多,找个地方喝杯酒好了。」
冉月嬋瞪了他一眼,冷然道:「不会又是花舫?」
洛绝影道:「我刚在秦淮河上闹出这么大的风波,现在折返回去喝酒,岂非自找死路?就算他们再能隐忍,狗急也会跳墙,我可不想惹上一身腥。」
冉月嬋道:「你居然说他们是狗,他们若是听到了,肯定气得鬍子都直了。」
冉子陵望着河水上的雨雾,拍了拍衣襟沾附的水渍,苦笑道:「再不找个地方避雨,等等这雨要是变大了,咱们可就跟何远扬一样,等着变成落汤鸡了。」
冉月嬋道:「你怎么会知道何远扬落水?」
冉子陵摇头道:「真令我心寒,你不会真以为你大哥不分轻重缓急,顾着在花舫胡天胡地,不管兄弟死活吧?」
冉月嬋撇了撇嘴,道:「这可难说。」
不一会儿,叁人走在河岸上,沿路上安静无声,一个人影也没见着。
倏忽间,走在洛绝影身旁的冉月嬋似是察觉什么,指着前方喊道:「那里有人!」
洛绝影循声望去,果真有一人躺在地上。冉子陵顿下脚步,仔细端倪,此人呈趴伏之姿,身上荆釵布裙,衣衫不整,从衣饰和身形判断,应是名女子。冉子陵环视四周,方圆数尺,土壤光滑,泥泞潮湿,草叶绽出闪闪光辉。他摸了摸下巴,道:「此人怎会倒在这种地方?」
冉月嬋白了她一眼,道:「多半是天雨路滑,摔了一跤,不足为奇。」
冉子陵道:「若是摔倒,寻常人必定保护脸部,怎么可能正面坠地?更何况她是名女子,女人的脸尤为娇嫩,若有闪失,不幸划了个口子,日后便不好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