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贰卷」杏犹青

    色泽艳丽的酱汁并没有拯救这一碟煮得过软的面条，它不仅全无口感，更寡淡得毫无滋味可言。赵元谨盯着叉子上的那一坨面条，他刚刚把同样的一坨咽下去，滑腻腻的，让人不禁联想到某些不雅观的软体生物。

    “如果你再这样一无是处，就趁早给我滚回综合班去吧！”

    视讯投影里，赵元谨的父亲正在雷霆大怒。不久前下发的成绩单远远超过了他的容忍度，尽管他很早就把赵元谨看得一无是处，但这一次的成绩到底还是突破了他对“最糟糕的儿子”的预估下限。父亲气得拔高了声音，继续对赵元谨进行他已经习以为常的贬低和辱骂：

    “哪怕我随便从垃圾星捡回来什么玩意来养，也不会比你更差劲了！赵元谨，你就是个废物，连最没有用处的垃圾也比不上！我在你身上花费了那么多，你就是这样的水平？我就不该为你托什么人情去战斗班，你把我的脸丢得一干二净！再有一次，赵元谨，再有一次你就给我滚出去！我绝对不养你这样的废物！”

    匆匆到来的视讯匆匆结束。少了谩骂声，便只有死一样的寂静。

    叉子上的那坨面条已经冷透了，半凝固的酱汁像某种有毒的油画颜料，赵元谨机械地把它吞进去，似乎连咀嚼的力气也吝啬，只教那坨面条完整地、冰冷冷地滑下他的食道。

    “《木偶芯》的确是一个好选择。”

    刺玫微笑着点头：“而且你选的这一版书是最新修订的，还附有斯旺剧院的影像，无论送给谁，都算是非常体面的礼物了。”

    “我还没有送过谁礼物。”秦杏摩挲着那本书精致的封面，手指依恋地掠过烫金的花纹，“所以生怕送的礼物不够好。既然刺玫你觉得没有问题，我也放心多了。”

    “不会有问题的！如果不是这个版本太贵了，我自己也要买一本收藏的。”

    刺玫一脸艳羡地望着秦杏怀里的那本书，努力克制了自己在光网上下订单的欲望，连忙转到别的话题上去：

    “这几天休息得还好吗？你要不要再请几天假？今天就提前赶去上战斗班的课，会不会吃不消？”

    “其实我也想再在普威狄多待几天，但是恐怕再待下去我就永远也不想走了。”秦杏打趣道，她看了看面前的银河航天站，又望向身旁的刺玫，刺玫实在是一位非常贴心的朋友，这几天的假期虽然短暂，但每分每秒都很惬意愉快，几乎驱散了选拔带给她的那些阴影。

    “老林拜托的那位朋友已经提前在战斗班等我了，我想我还是过去为好。刺玫，你可是跟我约好了的，今后不要断了联系！”

    “我当然不会！普威狄这么清闲，我每天都没什么事情做，只是怕你上了战斗班，忙得把我忘得一干二净。”

    秦杏笑了笑，她没有反驳，只是把怀里抱着的那本《木偶芯》塞给她，刺玫还没有回过神，便听秦杏轻而快地解释道：

    “我买了两本，这本是给你的。”

    她没有给刺玫留下半点推脱的机会，转身就跑进了银河航天站。走进卡口时，秦杏转过身来，在薄纱般的乳白色雾气里她对刺玫露出灿烂的微笑，刺玫认出她的口型，她说：

    “常联系。”

    老林给秦杏发来的讯息上告诉她，达莎收到了那本秦杏送给她伴侣的书。虽然达莎的伴侣临时外出还没有回来，但是达莎认为她一定会很喜欢这份礼物，因而对秦杏十分感谢。

    『莉莉一直痴迷《木偶芯》，她见到一定会很高兴。』

    老林笃定地对她的礼物再次进行了认可，又嘱咐她：

    『虽然我拜托的那位朋友康斯坦丁是有名的冷冻人亲和派，应该不会对你有什么偏见。但是你只要觉得他有任何不合适的地方，马上告诉我，我们立刻换人。』

    现如今的冷冻人亲和派并不多，秦杏没有和他们打过交道，她只接触过像老林、达莎这种冷冻人中立派。秦杏简单回复了老林几句，本要再问几句关于康斯坦丁的事，就被环状投影屏幕上人造人少女开启睡眠模式的提醒岔开了念头，教她想到自己很快就能见到康斯坦丁，便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秦杏最后望了眼飞船舷窗之外的景色，点头同意开启了睡眠模式，又向那位人造人少女道了谢。

    未知的生活，崭新的未来，秦杏知道，它们即将在这场无梦的酣睡之后向她展开。

    然而这未曾涉足的新篇章，首先展示给秦杏的，是一片沉浸在混乱之中的“废墟”：

    此起彼伏的尖叫声轰炸着耳膜，不知是谁持之以恒地以非人的音量发出各种难以理解的声响。空中飘扬着细碎发亮的粉末，它们时不时炸裂开来，偶尔溅起零星的血花。没有一件物什是完好无损的，就连那些莫名其妙就缠斗在一处的人身上都带着深浅不一的新伤，他们仿佛失去了痛觉，喝彩着、咆哮着、撕打着，狂热的红涌动在他们的面庞和肢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