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野闭上眼睛仰头喝酒,低头的瞬间偷偷擦去眼角留下两滴眼泪,这泪不是为着他自己,却是为这世间这求而不得的情爱,这离别割舍的酸苦,和这青春成长的阵痛。
他们不会是永远的孩子,终于会有这一天的到来,他们既要面对欣喜也要面对悲痛,要享受享乐也要承担责任。他们是这龟兹高贵的疾风少年,也是龟兹明日的希望。
大雪继续纷飞,这寒冷的龟兹夜里,旁人只听到高墙内少年们的歌声和叫声,饱含着豪情和意气,苦涩和悲酸。
是谁说少年不识愁滋味,这大雪无情,旷野独倚,酒入愁肠,化做相思泪。
另一厢,小风急冲冲的跑进书房,激动的大声叫唤着:“公主,公主,不是啊,不是珍珍公主…”
章迢迢正将珍珍拥在怀里,像抚摸一只受伤的幼犬一般摩挲着她的头发。两人听到小风的叫唤,骤然抬头,迢迢柳眉一皱说道“说清楚一点,什么不是珍珍…”
“禀告公主,轮台求娶的王女是皎皎小姐,不是珍珍公主啊…”
章迢迢心中一阵迷乱,“什么?你再说一次”
小风扬起头,坚定的说“不是珍珍公主,是皎皎小姐。”
“小风,你确定?”章迢迢按住珍珍的肩膀说道。
“奴婢亲耳听到,真得不能再真了”小风笃定的点头。
“好,那你先下去吧”章迢迢恢复了一贯的镇定自若对着珍珍说道:“好了,你自己听到了吧?!”
“姐姐”珍珍眼睛依然红肿,但颓散绝望之气一扫而尽。迢迢含笑着看着妹妹的眼睛,虽然珍珍仿佛还在震撼中,不知如何组织语言,只能抽抽咽咽,但迢迢看得出来已经有一阵春风来过,微小的种子裂开,长出喜悦的花朵。
“嗯…就是不知道…呜呜呜…父君的意见…”珍珍断断续续地说着,她心中其实三分忐忑,三分宽慰,四分劫后余生的欣喜。她知道自己可能暂时摆脱了和亲轮台的命运,但下一次是否还有这么幸运,她此刻真的不想再去猜测。
西域三十六国,无一不是在大含和匈奴的夹缝里生存。匈奴兵强马壮,大含国富力强。哪个小国都没有能力挑衅这两方。三十六国里若是哪个城邦对大含明言归附,便挡不住匈奴的铁蹄肆意侵扰,大力攻掠,民不聊生。可若是对匈奴俯首称臣,不只丝路、互市均会关闭,连西域都护府的大军随时也会兵临城下,国将不国。
龟兹虽位列西域强国之一,位居枢纽,经济发大,国力尚算强盛。但论兵强马壮,幅员辽阔却也不能和乌孙、匈奴相提并论。早年来龟兹也曾隶属于匈奴,而随着含使凿空西域,西域各国重与大含相通,近几代龟兹王一直实施中立政策。
数十年来王室都会遣派质子出使大含,质子通常是王室贵族子弟,以一身之力回旋在大含数年,精通含文,学习含识,也将大含君主的旨意准确明了的传大回到龟兹。
当然大含王室女子也曾下嫁通婚,窕窕公主的祖母即是大含宗亲,母亲乃乌孙王女,父君更是对含号称“天朝女婿”。早年来是巴苏尔的父亲出质大含,可龟兹国君作为储君也曾屡次亲身入含学习。龟兹举国上下兴穿含服,习含礼,兴含俗,学含文。甚至一度被西域诸国笑话“驴非驴,马非马,若龟兹王,所谓骡也”
在这样复杂的政治局势中,数年来北边强壮的匈奴却只是铁骑偶有践踏,并未强行欺辱的原因是因为龟兹处心积虑,费尽心机与周边小国的合纵连横之策让匈奴心生忌惮。
小国们以血缘关系为载T,编织出一个严密的王室宗亲网络,千丝万缕,血脉相连,化敌为亲,消弭仇恨,紧密联盟,共担风险。
这样的两国和亲,并不同于民间两姓通婚。不管是美丽的龟兹明珠还是高贵的轮台王子,他们都只是当权者的筹码,再高贵的身份也不过是用以缔结同盟的吉祥物。不必费太多金钱、精力去维持,也不会对本国产生过大的行政规模,这样的和亲姻盟,就能让各个小国得到在夹缝中生存喘息的空间。
如此这般买卖,封建小国的一国之君呕心沥血才能长久维持,连章迢迢这种接受过现代教育的普通人都舍不得放弃,问世间哪里还有这般小博大,就能获得两国相交最高效率的途径,又有谁舍得打破这坚固紧密的平衡?
那,所谓的爱情呢?
只能说在宗法、政治、利益、存亡面前不屑一提。
这道理,迢迢懂,巴苏尔懂。
珍珍也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