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薛开潮见他迟疑就打消这种心思,遗憾大概也有一点。
薛开潮毕竟是舒君此生仅见的品貌身份,在他面前大概只有一次机会,舒君踟蹰正是因为这个。
戏班也唱情爱,痴男怨女纠缠不休,女的唱“拼却一生力,尽君今日欢”。舒君从前没有开窍,如今也还不是很懂,但这句话忽然就浮现在眼前,从没有意义的文字变作一种心情。
这一生有今日也就够了,全都奉献给一个人只图酣畅淋漓,大约就是这个意思。自古以来女子求取情爱,都将自己放得很低,似乎只求一回顾,此生就足够了。
碧玉小家女,不敢攀贵德。感郎千金意,惭无倾城色。
千金意未必是千金意,但不敢攀也不是真的不敢攀。女子邀宠乞怜,无外乎如是。舒君没有读过这首诗,答话却有其中部分意思,无非是说我不配罢了。
但他是真心这样觉得,因此对将来的事也早有准备,不见得真是个一无所知,更没有自知之明的孩子,慌不择路才选了这条路。
薛开潮心中多少有些讶异他的通透,也不再多问。他自己主意已定,更不觉得这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好似一块点心本来就放在自己面前,吃不吃,吃多少,终究只凭一时心意。
当夜舒君仍然要先沐浴才去薛开潮房里。他在热水里洗的干干净净,头发也拿混合香粉的澡豆洗搓干净,一匹厚绸一样垂落下来,幽云幽泉轮番上阵给他擦干,甚至还笑闹着要给他修眉。
舒君多少看出她们的意思,一面是作为贴身侍女洞悉薛开潮的心意,一面也算为他考虑。但争宠这回事还是算了,她们打扮起人来像是深闺妇人打扮爱宠,尽头太足,他受不了,站起来一溜烟跑进薛开潮房里。
路上昼行夜宿,这一夜就歇在驿馆里。薛开潮房中陈设家具都是他们带着的,格局也和别院那里差不多,舒君一路溜进来根本没有障碍。幽云她们自然是不敢再追了,舒君却一路跑到床帐边才发觉不对,多少生出悔意,心中忐忑,倒不敢揭开床帐藏进去了。
虽然同床多回了,但他白天才被提醒过,现在又这幅模样,一切就变得不同。
瑞兽香炉里吐出细细烟气,丝丝贴地游走。他赤足站在床边,半湿的头发把身上素色的薄衣烘得半透,头发又是放下来的,显得比平常稚弱,形容尚小,多少也惹人怜爱起来了。
又没有什么装饰,肤色如蜜,双眼深黑,站在床边踟蹰犹疑,是十分单纯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