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是四年前的宋文卿,荣卿未过门的妻子。
鹤生第一次见到她,她正要去给她可恨的哥哥送午膳。
她想,那盒食物必然是她亲自做的。但当下并没有多想,直到下午见她回来,通过她略带失落的神色,鹤生才似乎觉察了什么。
荣卿并没有接受她的食物。
很显然,荣卿就是那样的人。跟恶劣的自己不一样,他从小就是个会诚实拒绝不喜欢事物的人,他有这个资本与底气。
太阳下山,等荣卿从衙门回来,女子已经先行回家去。
往后一连几天皆是如此,荣卿早出晚归,女子则雷打不动给他送食。
但显见的是,她的脸色一日不比一日,从举止看来,也是益发失落。
终于在后来一个雨天,已经一个时辰过去,她却迟迟没有回来。
窗外淅淅沥沥,乍暖还寒,又添了点雨,几乎冷得人牙根打颤。
鹤生坐在房里打坐,静静听着雨声,心中却愈渐胶着。
可能是出于对荣卿的嫉妒,或许只是想看看她未来嫂子的模样,她自己也不知道她那时的好奇究竟从何而来,反正她是下楼去了。
鹤生按她晌午离去的方向一路寻过去,在一条巷子看见了那人——
春雨来得突然,肉入江风,能教人冷到骨子里。街上行人顺应雨势逐渐稀零,摊贩也随之散去。
鹤生打伞走入烟雨蒙蒙,踩着青石绿苔,由烟幕长廊的街角折入巷子。走不多步,正看见一浓一淡两道身影从对面桥上遥遥走来。
浓的便是她了。小山眉,盘梳着漆黑油光的?儿,金镶玉头面点缀齐全。一袭洋红散花裙拖着翡翠烟纱衫,袖挽泥金带,点化桃花妆,乍看之下是俗气了一些,不过轻袅袅花朵的身儿站在伞下的Y翳里,尚有几分窈窕的意思。
一旁淡的则是随身丫鬟,打了一把翠绿的油纸伞,手里提着食盒,脸上焦急万分,像催促她什么。
她则不以为意地看了眼身后跟随的轿子,从丫鬟手中持过伞来,提着裙子步履轻盈下了拱桥,尽显女儿姿态,隐约似乎说的是:「打湿就打湿了罢,我心中明媚,才不在乎这些。」
「便是荣少爷吃了您做的食物,也不至于——」
「至于,太至于了!」她喜得几乎飘飘欲仙起来,「整整十天,他好不容易才接受了,不枉费我学得如此辛苦。」
她并非弱柳扶风,也不似常言中端方的江南小姐,但胜在举止烂漫,话中又带轻盈愉悦,故面容被伞面遮却,足以赏心悦目。
鹤生站在幽暗狭窄的巷中,远远盈望,她想象此刻站在这里的是荣卿,而不是她。想象荣卿与那女子初见时,心中会是涟漪丛生还是风平浪静。他又是以如何的心态、如何的目光看着父母之命的未来妻子。
欢声笑语间,她终于受不住丫鬟的劝,上了轿子。婢子将帘放下,倩影消隐。鹤生的神思亦被那拢阖的帘帷掐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