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月上中天,
伴随着内室一阵人影摇乱,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等待着的仆人们赶紧搓了搓手,小跑着守在门口,搀扶着自家的主人回去。
濑川躬着身体,感受到大人将大半个身体的重量都依靠在他身上。他暗吸了口气,借着夜半的寒冷激了激脑袋,小心翼翼的托着主人下台阶。
“竹君!”
半醉的人拍了拍他的手,濑川顿了顿,赶紧停了下来。
山口小泽与叶竹明站在廊下又说了几句,最后才心满意足的让仆人搀扶着醉醺醺的离去了。
濑川心里是有些惊讶的。
这两个人之前似乎因着藤原蓿的原因而并不合,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要好了。
“走吧!”
上头传来淡淡的吩咐。
他将疑问藏进心里,应了声是,便继续起步往后院的方向走去。
一进门,叶竹明便自己站了起来,他酒量很好,刚才只不过是想快点结束而已。
喝到九点,管将便有些魂不守舍,这次在罗店盘桓许久,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自然是想早点回去看看儿子了。
可惜山口没有察觉,直到逼得自己装醉,才勉强放过了他们。
他或许是故意的? 心里还是有气? 觉得管将太过看重这个支那女人给他生的长子了吧?
毕竟,叁公之家,山口一族可是最看中血统的。
那么,是不是意味着?ρδ➀㈧кāń.ℂδм()
藤原这个笨蛋女人,还抱着妄想,并没有告诉自己的父母,自己无法生育的事实呢?
想的太多,头也有了一些疼痛的眩晕感。
他慢慢的坐到了榻榻米上,一条温热的毛巾适时的奉送了上来。
叶竹明顺手接了过来,擦了擦脸和手,果然觉得清爽舒适许多。
他将毛巾扔回给濑川。
顺势支着身体,懒懒的倚靠在了垫子上。
清亮灯光下,他斜眼打量着自己这位忠心耿耿的仆人。
灯光照亮了他年轻虔诚的脸。
他的动作一丝不苟,仿佛整理这样一件被人脱下的肮脏皱褶的外套是最重要的事情。
更仿佛这大半年的刻意冷遇,也并没有在他的心上刻下伤痕、
至于内里,
他想起那时候刚刚痊愈,听说了周遗光和那个红党逃犯回了江浙老家,逃过了他留下的耳目一起北上的震怒,气急之下怪罪濑川
“乃父一向忠诚,若知道你今日的行为,必将以你为耻!”
当时的他带着怨恨和气急败坏脱口而出那样的话,作为一个将主人的认可作为至高无上荣耀的家仆,为了捍卫主人的尊严甚至应该切腹谢罪的。
若是以前的濑川,他相信承受了这样的屈辱,他是会在那个夜晚悄无声息的死去的。
可那时候,他只是缓缓的弯下了自己的脊骨,在无法得到主人的原谅以后,拖着长长的影子在角落里安静沉默的跪着。
自此,他愈发的沉默,更仿佛变成了一抹灰暗的影子。
叶竹明没有再看他,他抬起手枕在脑后,眼睛对上了那盏灯光。
光辉有些刺目,朦胧的时候他仿佛看见了一个女人抱着孩子。
“八嘎!”
他闭上了眼睛。
光线暗了下来,濑川悄悄的退了下去。
星之佑没睡着,一开始的陌生之后,马上便被男人手里的玩具给收买了,咯咯咯的笑倒在男人怀里。
下人们喜气洋洋,主人回来好似过节。
主屋灯火辉煌,女仆人们欢喜的注视着小主人红彤彤的笑脸,看见他浓密的黑发因为和父亲打闹湿成了一缕一缕粘在雪白的脸蛋上。
立马有眼色的递过去一方手帕,悄悄捅了捅站在一旁的藤原蓿。
“哎呀,我们星之佑都出汗了!”年轻的女人俯下身体,细致的擦拭着孩子面颊上的汗珠。
小男孩微微扬起点脸蛋,晕黄的灯光洒落,他睁开眼睛,浓密纤长的睫毛眨了眨,突然弯过头去朝着管将笑了起来。
像一只苹果,芬芳而可爱。
蓿子忍不住将他搂紧了怀里,千条适时的凑趣:“我们的小少爷真不愧是将军的孩子,母亲那样日日夜夜的照顾你,只要父亲一回来,心里就只有父亲了。”
蓿子的心咚咚的跳动了起来,她多么喜欢千条描述的样子。
父亲,母亲,和孩子。
他们才是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