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抬头,蓬乱的头发散到两侧,露出大半张脸。
沐攸宁这才能把她瞧得更仔细。
女子约莫叁十,眉眼柔和,双手又细又瘦,指端因长年用力而变得僵硬,指头微曲,囚服下却是一副遮不住的姣好身材。
沐攸宁未停止思考,很快就悟出她意有所指。
良禽择木而栖,看来真有不少外门弟子为利之一字甘愿为其效劳啊。
沐攸宁身上的内力虽已足够习至第五重,可尚未与真气完全融合,也难怪这女子会错认她为外门弟子。
她摇头道:“恒阳教比邪教还要卑鄙。”
不料女子听了竟哈哈大笑,认同地猛点头,道:“五年前的武林大会,若是他们有下场参战,怕是没有沐瑶宫的事了。”
忽然提起五年前的事,沐攸宁有些恍神。
这事她是知道的。
彼时她并未成为沐云生的弟子,可这消息传回来后,宫里上下特意布置一番,大肆庆祝,害她忙了好一段时间。
据说赵清絃便是在那届武林大会声名鹊起,同年,恒阳教兴起。
似乎什么都在那年发生,有如火烧丛林,来时猛烈,最后却把盛世一并卷走,仅余残灰。
只是谁也不能小看那余烬。
稍一不慎,足以燎原。
恒阳教不属江湖任何一派,并未插足武林大会,可他们却是挑了武林大会完结后的那段时间,先把《江湖棑行榜》全数买下,随即放出有关恒阳教的消息。
——千金可求万里无踪。
起初无人猜出这话中之意,直到某天,云河城中筑起高台,台上晾着的,是先任盟主的尸身。
恒阳教说,有人以千金买下武林盟主性命。
显然,他们也成功了。
那句话不仅仅显出他们身手了得,更是让“恒阳教”叁字在人们心底扎根,只需奉上千金,即便对方是武林盟主,也能让其消失得无影无踪。
沐攸宁迟疑问:“恒阳教……是与沐瑶宫有过节吗?”
女子好笑地望向她,隔着栏栅伸手去捏住沐攸宁的鼻子,把她扯向自己的方向,低声道:“很简单,不是吗?”
“恒阳教的出现是要置沐瑶宫于死地。”沐攸宁下意识地接话。
“咦,你倒比我聪明,我还是被关在这里才琢磨出来。”女子笑意更深,调侃道:“再给你个提示,恒阳教有大量内力高强的童子。”
虽恒阳教对外宣称视奉沐瑶宫,可稍一细想也不难看出这上下关系,实际是对调过来。
恒阳教放言有童子供应,让他们心甘情愿地卖命,而沐瑶宫的人为眼前利益,宁愿卑躬屈膝前去求得童子。
就这样以“收留”为名,一步步地将其掌控,甚至利用各种事件将污水拨到他们身上,例如近年的童子皆遭毒手,例如沐瑶宫人好勇斗狠,滥杀平民。
凡此种种,皆是自恒阳教兴起之际逐渐传出的谣言,及后变为事实。
她自是知道当中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可在此之前,她都只当是江湖轶事,猜不准对方的意图便放着不管,总会有解开的一天。
沐殖庭不时会和她说些江湖上的大小事,唯独这恒阳教,他仅提过寥寥几句,以致她再怎么想都想不通两者是如何扯上关系。
沐攸宁挣扎着向后仰,奈何女子力气极大,直至把她的鼻子揪红了才舍得松手。
她无暇去顾那红通通的鼻子,着急地问:“你是说,他们诱使沐瑶宫的人自愿拜到恒阳教,而所谓视沐瑶宫为信仰,是为了令两者扯上关系的幌子,更是为了让杀人的事顺利落在沐瑶宫?”
这样一来所有事情都能说通了。
沐瑶宫的人被遣散出去,已有历练的倒还好,可一些只熟习心法,从未修练过的宫人却难在短时间内找到童子,而恒阳教趁着这机会与之交易,让他们顶着沐瑶宫的身份为之效力——
所以澄流才说沐瑶宫仍很活跃。
若要杀的是正道中人,便冠以童子之名,派出宫人杀之;若要杀的是邪教的人,恒阳教自会揽下,来一个为民除害的戏码。
难怪云河城百姓所惧的自始至终都是沐瑶宫而非恒阳教。
“前辈,既你在这里,就代表恒阳教与官府确有勾结吧?”
女子嚣张地看着沐攸宁,以指点了点她的唇,没有回答。
她只不过是知道了恒阳教的秘密,为求保命而顺势留在这里,绝非因这里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人,更不是因为官府以犯人作“酬劳”供给。
沐攸宁暗自思忖,这可算不得是一无所获,得赶快寻回赵清絃啊。
她瞥了眼外面的骚动,笑得狡猾,问:“前辈,我们趁乱逃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