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几天,在片场郑立峰经常会指导程珍珠,帮助进入角色状态和调整台词,程珍珠把她当成一个表演老师,每次都听得非常认真。
“我觉得我对皇子是有一些暗暗的情感在里面,但是我既不能表现出来,又不能完全不表现出来。”
她在刚刚的一场戏里,代入角色,眼神在皇子身上多停留了片刻,可还是演着不舒服。
“这种内心戏确实比较难,或者你可以试试侧写,比如设定一些表情和语气,在面对皇子和面对别人时区分开,这样会不会能好一点?”
程珍珠一边琢磨着郑立峰的话,一边跟着他的脚步走,再一抬头,已经到了他的商务车旁边。
“谢谢郑老师,您早些回去休息吧,您的建议我会认真考虑的。”
“嗯,一起走吧。”他下巴向回勾,示意程珍珠上车
郑立峰已经换下了戏服,t恤外找了一件休闲舒适的长开衫,配上他没卸下来的头套,像是皇帝穿着寝衣。
“不用不用,我跟剧组车走就可以了。”
像程珍珠这种没有团队跟着的小演员一抓一大把,剧组还有那么多工作人员,总会用大巴一起运回去。
“路上还能再帮你顺顺戏呢,快来,趁我今天状态不错。”郑立峰站在车门边,手拉着把手再次邀请,他脸上还挂着笑,却有种不容拒绝的压迫感
“您明天戏不少,不打扰您休息了。”
程珍珠心里涌上一股奇怪的感觉,陪着笑脸又拒绝了一遍,刚刚意识到他对她过于好心了。
这几天越来越频繁地主动找她说戏,不厌其烦地教导,微信里大段大段的语音帮她讲解,甚至请剧组和奶茶都要半开玩笑地问问她的口味。
可是偏偏又挑不出郑立峰越界的一丝一毫证据,他除了问了问程珍珠上学的情况外,就再也没聊过私事。
“你不打扰我休息。”
他神色放松自然,歪着头,说了这么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每个字都没什么特别的,连起来也正常,程珍珠却倏地毛骨悚然,耳边“嗡”地一声。
“走了。”他再次催促,“回去给你说说戏,这是我说第三遍了啊,这么灵的小姑娘会听不懂?”
所以,就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了吧?为什么呢?郑立峰原来是这样的人吗?
程珍珠吓得后退,紧盯着他的眼睛,试图分辨出他的真实意图,万一她误会了呢?警惕心太强,把别人往坏了想。
“真不用坐您车了。”
“行。”
郑立峰答应得痛快,程珍珠松了口气,下一秒听见他用更加自如的语调说——
“一会儿来我房间。”
这句听得真切,恒州的初秋没有风,夜晚更是安静。程珍珠肩膀卸了力,向下塌,吐出一口气,从头至尾都没有逃避他一直相接的目光。
“我有男朋友。”她把「郑老师」的尊称省去
郑立峰对这个答复有些意外,轻嗤一声,眼角的纹路显现,“看没看到徐才人换了?”
他的思维很跳,程珍珠没跟上,不明白怎么就说到了演员换角的事,一脸迷惑。
“明天那个草原公主也要换。她还算有点背景的,你呢?” 一个影视剧从立项到组建幕后班底,再到选拔演员,置景做服装道具,一系列的工作就好像经历了一个艰巨复杂的器官移植手术,就算成功了,还会有各种排异反应接踵而至。哪方与哪方不和,有我没你,团队更迭、剧本修改、演员变动都是这个行业心照不宣的秘密。
这个剧组经过各种「排异」之后,组合成了如今的班底阵容,立项时不过被评级剧,开拍时成了,这也是程珍珠离开京市之前,安唯一说她很意外很惊喜的原因。
可以形容程珍珠是捡到宝了。
然而现在事实证明,天上并没有掉馅饼的事。
“我签了合同的。”
“她们没签?”
“那要付违约金的啊。怎么能这样呢?”程珍珠语速加快,又急又气
郑立峰又笑了一声,“不差这点钱。“
说得对,她们不值钱。
“可是——”程珍珠一时语塞,“可是这已经是开机第二周了,换这个又换那个,会拖慢剧组进度的!”
“很多剧拍摄的目的不是为了呈现故事,只是几方的资源置换而已。”
“这对剧组的工作人员公平吗?每一天不都是大家的心血吗?”
“每个人拿了应得的报酬,这不公平?这是工作。”
郑立峰说的太平静了,像是一把迟钝的杵,慢慢戳得程珍珠胸口漏了风的冷,不自觉地打起寒战。
“剧组夫妻很常见,大惊小怪。”他哼了一声,分辨不清是轻蔑还是玩味,“还是年轻,年轻好啊,还是可以碰壁走几年弯路的,有资本。”
程珍珠身上还穿着戏服,是拍打戏的夜行衣,看上去和主演的没什么区别,但是布料粗糙,针脚歪斜,两身衣服放在一起相形见绌。
她低着头,看着不远处地上的石子砂砾不说话,没一会儿还有飞扬起的的尘烟,是郑立峰的商务车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