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两个都失眠(1 / 2)

对于韩俊明的耍赖,流萤没有理会,可晚饭之后她在餐厅坐了一会儿,还是动了恻隐之心。

    流萤抬步上楼,韩俊明的房门就在韩正卿的对面,韩正卿晚上有应酬,她略略安心,停在韩俊明的房门前。

    指节方一搭上门扇,那房门便被打开,韩俊明一早便在屋里听着动静,他打定主意,定要在这儿将流萤拦下来。

    二人面对面,恍惚回到她回门那天,酒楼的二楼上,那门扇打开也是这样一张脸。

    当时她扭头就走来着。

    韩俊明伸出手,握住她捏在一处的双手,“小娘手这么凉?”

    流萤没应声,一步步被他牵着进了屋子。

    他这屋里总是飘着草木香,又混着淡淡的来苏水的味道,流萤轻轻嗅了一嗅,比上一回来他屋里的味道明显些。

    她朝里看去,只见他桌上摆着瓶瓶罐罐,各种叫不上名字的东西磨成粉,分别装在盘子里,瞧着他是在分装着什么。

    流萤走过去,捻起桌上一点粉末闻了闻,她不认得这东西,凑近了闻便有些苦味。

    “你平日,就在屋里鼓捣这些?”

    “小娘小心,这些药品不能这样摸。”

    韩俊明拿巾布将她的指尖擦干净,随后在她肩上按了一按。

    “天色不早,儿子伺候小娘梳洗?”

    “不急。”

    流萤顺着他的力道在沙发上坐下,这沙发是布面儿的,比韩正卿惯用的皮质坐面柔软得多,流萤整个人几乎陷了进去。

    “我想问你些事,是关于迎春的。”

    韩俊明滞了一瞬,随后照旧挂起轻佻的笑,“小娘问吧。”

    “二姨太说,迎春生不出孩子,与你有关没有?”

    “算是吧。”

    韩俊明收回手,转过身,动手收拾桌上的东西,“落雁阁的雏儿都会请我师傅的药,迎春吃的是老方子,入府之后我改了新方子。”

    “有什么不一样?”

    “妓子不过是琴棋书画,伺候客人,迎春跟着我东奔西走,体力上需得好一些,因此我加了点固元的药进去。”

    流萤眨眨眼追问道,“那、那她能不能好起来?”

    最后一个瓶塞扣上,韩俊明拉开柜门,将那些瓶子码放整齐。

    “落雁阁之所以一直用我师傅的药,是因为他们那儿从未降生过任何一个彘子孩儿,那边的姑娘也从未出过任何差池。”

    “可是,你不是改了方子?”

    韩俊明擦干净手,倚在桌沿,再去瞧她。

    “迎春始终没有初潮,我那点儿药以固气为主,分量不足我师傅的一成,即便有效,也是收效甚微。”

    “可若是万一呢?”

    韩俊明摇了摇头,“若是万一,也并非美事,以她的身子,若有了孕,八成是死胎,即便能活,也不会太好。”

    “…什么意思?”

    “定会有疾,要么在身上,要么在脑子里,否则母亲不会一直给她落胎药。”

    闻言,流萤身上一阵阵地发寒。

    “你说的这些,迎春清楚吗?”

    “清楚。”

    流萤抱着胳膊,不断地摩挲上臂,韩俊明在她身边坐下,胳膊一抬,将她搂紧怀里。

    “泡个热水澡?”

    流萤低下头,小声问道,“你当初…是怎样挑上她的?”

    “怎地想听这个?”

    “就是想知道。”

    流萤心里有一丝期许,希望他或许同韩正卿一样,不想祸害府上的丫头,才去寻了个雏妓回来。

    然而韩俊明接下来的话却让她更为畏惧。

    “因为她像你。”他的指尖在她的肩膀上画圈,“你那时太小,又是叁娘的陪嫁。”

    当初若是冒然同叁姨太张口,他怕是见流萤的面儿都见不着,只得迂回着同叁姨太走得近些,徐徐图之。

    流萤浑身不住地打颤,她从第一眼看见迎春就隐约觉得韩俊明对自己怕是有些不同的心思,可她不愿意这样去想。

    若是当初韩俊明向叁姨太张了口,或许她就是今日的迎春。

    韩俊明见她不说话,还道是替迎春难过,便径自说道,“人各有命,那种地方的姑娘,无论见过客没有,都算不得干净,家妓算是不错的出路,迎春当时的小姐妹,能活到现在的,十个里不过一二。”

    他这话说的不假,流萤得到些许安慰,却也有更深的悲哀。

    “我乏了。”

    流萤推开他起身,却被韩俊明拦住。

    “小娘去洗澡?”

    流萤抬起眼,眼中有明显的警惕。

    韩俊明举起双手,“儿子有洁癖,况且也同小娘保证过。”

    流萤瞧一眼他的床,确是干净整洁,纤尘不染。他不像是说假话,倒显得她小人之心。流萤别过头去不言语,也没再反对。

    韩俊明低下头去瞧她的表情,“放心了?”

    流萤默默地点了点头,“暂且信你一回。”

    韩俊明一笑便进去里间,那步子很是轻快。

    流萤叹口气,这个韩俊明,当初那般跋扈,原都是装的。

    “狗。”

    *

    迎春独自去了店里,这屋子没准备住人,也没个能的床,看来看去就只有库房能凑合,她正打算将几个箱子搬到一起给自己搭个窝,却听见门外有动静。

    “谁呀?”她挂着门栓,只将门错个缝,让声音透出去,自己却躲在门扇后头。

    “这两天歇业了,您明天请早吧。”

    “是我。”

    这声音令迎春心头一跳,她忘了,敖文昊平时都是这个时候出来吃东西。

    她理了下头发,又抻了抻衣襟下摆,才将大门敞开。

    敖文昊进门来,又将大门闩好,往日也是这般,可今日迎春却颇为不自在。

    “你吃饭没有?我去后头生火。”

    她丢下个问题就要走,敖文昊没答,直接问道,“你怎么这个时间过来了?”

    迎春不好说被扫地出门,便没有接话,扭头便向后走。

    敖文昊跟过去,瞧见库房里摆着的东西便问道,“他们把你赶出来了?”

    迎春忙摆手,“是我自己要离家,店里总得有人看着。”

    这说辞敖文昊自是不信的,却也没说破。

    “你做饭吧,待会儿我帮你收拾。”

    迎春钻进厨房,敖文昊也没闲着,挽起袖子,叉着腰看着库房里的箱子,再看了看迎春的包袱。

    迎春躲进厨房,熟练地团面和馅儿,一个个豆沙包摆上了屉。

    待蒸笼上了灶,她坐在厨房的小凳子上,手里攥着个炉灰钩子,看着灶堂里的火苗子出神。

    这敖文昊就是看上我们家迎春了。二姨太的话在她脑袋里盘旋。

    虽说韩家把这话挑明了,可敖文昊才是正主,他有意无意的,理当他同自己讲,可他若是不挑明呢,自己便一直这样等着么。

    她琢磨的空当,敖文昊在她身边坐了下来,迎春回过神,怕怠慢了他,忙解释道,“店里不能炒菜,我蒸了几个豆包,敖少爷不要嫌弃。”

    敖文昊没应,直接说道,“你跟我回去吧。”

    铁钩子当啷一生掉在地上,迎春的小脸腾一下红了。

    “你连个褥子都没有,今晚上先跟我回去,明天置床褥子来。”

    “哦、哦,谢谢敖少爷。”

    迎春慌乱地应着,抬手摸了摸烫红的小脸。

    “豆包快得了,我去洗手。”

    迎春慌忙起身,不想让敖文昊见到自己的失态。

    哪知敖文昊跟了过来,就着同一盆水也洗起了手。

    迎春忙又躲开,敖文昊微微摇头,问道,“能吃了?”

    “哦。嗯,能吃了。”

    笼屉掀开,这略显清冷的屋里添了一抹热气。

    迎春下手捏起一个,那圆白的豆沙包顶在指尖上,她先递过去,敖文昊伸手去接,却是被着实烫了一下。

    豆沙包又滚回了屉上,迎春抿着嘴往后撤了一步。

    她并非不关心,只是不想显得暧昧,像是自己主动贴上去一样。

    亲近人的法子她手到擒来,可保持距离的做法却十分生疏。

    敖文昊甩了甩手,重新捏起那豆包,两手交替着掂凉,待差不多了才掰开一半,将馅比较多的一半递给迎春。

    “…多谢敖少爷。”

    迎春接过来小口地咬,敖文昊倒是吃得爽快,两叁口便咬下去大半。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默默地吃东西,总算能有些事避开尴尬,迎春放松了不少。

    然而敖文昊很快吃完,又如同方才一般掰开半个递给她,迎春忙摆手,快吃了两口,敖文昊却没有就此罢休,径直塞到她手里。

    迎春没法子,只得顺着他,将两只手都占的满满的,塞得更满的便是她的小嘴,两腮都鼓了起来。

    “快吃,往后有我一口就有你一口。”

    敖文昊话音刚落,迎春猛一阵咳嗽,险些噎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