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说实话?”沉朝颜望向谢景熙,问得单刀直入。
风灯在头上打了个旋儿,映出下面对峙的两个人影。
谢景熙沉默片刻,反问:“难道臣所言人证物证不足,不是实话?”
沉朝颜不甘示弱地反呛,“实话难道不是你作为大理寺卿,不顾及事实真相,不询问当事人,却只想着事齐事楚、置身事外?”
“平康坊那晚,郡主对王寺丞的指控是不是无中生有?”谢景熙问得一字一顿,“方才在麟德殿,郡主扪心自问,对王寺丞的指控又是不是真假参半?”
沉朝颜被问得无言,半晌没有回答。
谢景熙却继续道:“当初臣与郡主约法叁章,也仅限于陈尚书一案。以谢家现在的立场,实在不便参与到朝中的王沉之争上。”
他一顿,后退一步对沉朝颜拱手到,“还请郡主莫要再为难微臣。”
请求化作石头,沉沉地往心里坠着,沉朝颜被堵得透不过气来。她知道谢景熙说的都对,也知道自己从来都是敢作敢当。可这一次,她却破天荒地想要反驳,想要谢景熙问问她为难王翟的缘由,哪怕只是一句“为什么”。
然而那些话辗转于唇齿,一贯的骄傲不允许她讨要。
秋夜里退了热,凉风将一身单衣的沉朝颜吹得瑟缩。
谢景熙侧头看了眼天色,命人从车里取来件薄毯,沉默地递给了沉朝颜。
“啪!”
下一刻,沉朝颜怒气未消,毫不客气地扯过薄毯,团起来,直接砸回了谢景熙脸上。
旁边的车夫吓得一个趔趄,赶在被波及之前,迈着小碎步跑得飞快。
沉朝颜犹不解气,两脚踩在地上的薄毯,侧目瞪着谢景熙道:“谁要你现在假惺惺地当好人?!本郡主我不稀罕!不!稀!罕!”
扯着嗓子的几声,嚷得哪家的狗都跟着狂吠。沉朝颜发泄完,一脚踹开挡在面前的薄毯,昂头挺胸地就走下了谢府的台阶。
“大人!”
远处,急促的马蹄回荡在空阔的大街,像由远及近的闷雷。裴真翻身下马,便径直朝谢景熙跑去,连与沉朝颜擦身而过都不曾停步。
脚下步子一顿,沉朝颜随裴真扶剑小跑的背影望去。只见他面色凛然地往谢景熙面前一揖,声音里都是止不住地微颤。
“方才接到京兆府的消息,说有人在城东南角的青龙坊附近,发现了王寺丞离开宫宴时乘坐的马车。”
沉朝颜怔忡一瞬,直到听见谢景熙沉声追问:“那王寺丞人呢?”
“王寺丞……”裴真语气凝重,回他到,“马车被发现的时候,王寺丞已经死于车上,同时……”他顿了顿,眼神不自然地瞟向一旁的沉朝颜道:“同时有侍卫说,在王寺丞从宫宴离开后,有人曾见霍小将军与他在翰林门前发生过口角。”
“什么?!”沉朝颜错愕,难以置信地同裴真确认到,“霍起?”
裴真犹豫一息,还是为难地点了点头。
沉朝颜当即变了脸色。她头也不回地扎进身后的马车,冷声对车夫吩咐到,“去青龙坊。”
*
马车出了谢府所在的崇仁坊一直往南,眼前便出现一片火光集结之处。
谢景熙和裴真跟在后面,叁人甫一下车,便见穆秋和金吾卫的一队巡卫已经等在了这里。他们身后,就是王翟那辆失踪的马车。
“郡主?”穆秋看见来人,目光先是扫过沉朝颜,而后落在了她身后跟着的谢景熙。
“参见郡主,”他拱手对沉朝颜一揖,又对谢景熙道:“谢寺卿。”
两人都没同穆秋寒暄,径直来到马车跟前。
谢景熙顺手取来旁边侍卫手上的火把,一把掀开了车帘。
逼仄昏暗的车厢内,静默地躺着叁具尸体。护卫和车夫分坐两侧,而正对门帘坐着的,便是王翟。
谢景熙探身入内,借着火把的光亮,仔细端详起面前的尸体——致命伤是喉间匕首,穿喉而过,几乎全部没入。尸体呈坐立姿态,略微僵硬,双眼微瞪,脸部和身体的肌肉并不十分扭曲。
似乎……死前并不是特别的恐惧。
谢景熙退后一步,抬头往车厢四处照了照。
护卫和车夫都是当胸一剑,位置极其精准地刺在心脏,应该是当场毙命。可奇怪的是……
谢景熙思忖着,举起火把在车厢里绕了一圈。
车厢四壁除了从王翟身上喷溅而出的血迹,并未看见其他方向的血迹。那也就是说,只有王翟是直接死在车里。而其他人,是死了之后,为了方便运送,才被重新安置在车里的。
所以……
谢景熙思索着退出马车,举起火把,将车帘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果然,在车帘正中的位置,一条半寸长的裂口映着火光,格外突兀。
“怎么样?”
沉朝颜跟上来,就着谢景熙手里的火光,也看到了车帘上那条不太明显的裂口。
她恍然又有些不解地道:“凶手是从外面动的手?”
“何以见的?”谢景熙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