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熙步履从容地往前一步,面不改色地挡在了秦策面前。
四目相对,谢景熙语气清淡地问秦策道:“秦将军跟罗侍郎很熟么?”
秦策被问得一愣,不知谢景熙是何意。然不等他说什么,谢景熙只继续道:“若是本官记得不错,金吾卫乃南衙十六卫之一,属帝王亲军,由皇上直接调动管控。所以……”
他转头攫住秦策道:“秦将军此番带人围捕霍小将军,有皇上的调令么?”
秦策脸色一白,当即噤了声。
既属皇上亲军,那便是除皇帝之外,无人能够擅动。虽说如今的朝堂之中,无人不晓他秦策是王瑀的人,但像今日这么大张旗鼓的为罗仁甫所用,确实是会授人以柄。
罗仁甫和秦策双双哑口,现场再度寂然。
“嗯,”谢景熙点头,了然道:“那就是没有调令了。”
他转身,故意问身后的霍起道:“将军可记得军队之中,没有调令擅自动用兵权,按军律该当何罪?”
霍起轻哂,“无令擅动军权等同谋反,按律,当斩。”
铿锵两字一落,恍如掷地金石。
秦策脚下一软,当即往后退了两步。
谢景熙却笔直地立于火光之中,深眸紧紧逼视六神无主的两人,朗声道:“大理寺!”
“在!”
“传本官的话,今日若有人胆敢谋反,可就地诛杀正法。”
“是!!!”
众人齐应,声音响彻黎明前的黑夜。
刃光森寒,火把在头上焦灼地烧着,黑烟絮絮翻滚。
气氛回归剑拔弩张的状态,金吾卫和大理寺各不相让、针锋相对。然而千钧一发之时,长街的尽头响起急促的马蹄。
对垒两方闻声回头,及至走得近了,才看清火光之下的一人一马。暗卫疾驰而来,一马当先破开金吾卫的包围,为身后的马车劈开一条道路。
车帘掀开,身着绯袍吉服的穆秋俯身下马,将手中明黄的卷轴一抬。
“圣旨到!宣大理寺卿谢景熙听旨!”
*
马车碌碌,行在空阔的街道,惊起几声犬吠。几人离开亲仁坊的时候,已过寅时。
千秋节休朝叁日,谢景熙便不必赶着当日的常朝。王党这次虽扑了空,但霍起依然是嫌犯,不可随意处置,谢景熙便命人先将他带回了大理寺。
他本想遣裴真将沉朝颜先送回去,然而那人一听霍起要被带走,便死活都要跟着一起。谢景熙心力交瘁,懒得跟沉朝颜多说。
今晚与罗仁甫和秦策的冲突,算是将他完全推向了王党的对立面。
入朝七载,他一直以来谨慎维持着的那份平衡就要被打破,这难免有悖于他一开始的初衷。他入京只为查明十年前的那场屠城惨案,霍起或者王瑀如何势同水火,跟他没有一点关系。
可他还是出手了。
谢景熙烦躁地压了压眉心,撩开车帘下了车。
讼棘堂后,谢景熙值夜用的寝屋内,一架围屏将李署令和谢景熙都隔在了外面。
方才的暗巷之中,沉朝颜受了不轻的伤,后背一剑,直从肩胛划到了后腰。好在划口不深,没有伤及筋骨,几番对峙搓磨,回到大理寺的时候,血倒是自己凝固了。
可这也着实让沉朝颜犯了难。
一是伤口的位置实在私密,不好直接让太医过目;这二嘛……
沉朝颜咬紧下唇,试着脱掉身上的襦裙。
“嘶——”
干涸的血渍和锦缎沾到一块,连带着血肉都结了浅痂,若是硬撕,怕又是一场皮破血流。
沉朝颜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个时辰,各间坊门未开,去找有金过来怕是天都亮了。况且,沉朝颜也不太想让有金看见她当下的样子。
“怎么?”
围屏外响起温淡的男声。
沉朝颜抬头,从铜镜里看见映在围屏上的那个人影。
心里突然没来由地一慌,她下意识去抓脱下来的外裳,然行动间牵扯伤口,一阵锥心之痛让沉朝颜轻哼出声。脚下一软,她被自己褪了一半的裙摆绊倒,手忙脚乱地就朝地上扑去。
呼吸微乱,腰上一紧。
男人的臂膀坚实有力,在胸口下方及时地一捞。他什么都没说,那阵擦过耳畔的呼吸像一片猝然飘落的柴薪。
沉朝颜只觉脸上一热,下意识便用双手抱胸。
然而这一抱,一股辛香的气味入鼻,沉朝颜发现自己慌乱之中,竟然抱住了谢景熙的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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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颜:你老板就是想利用你,过河拆桥、背锅侠懂不懂?
谢寺卿:嗯,所以不如顺了你老板的意,背锅背到底,这什么批文的,烧了吧。
罗仁甫:……夫妻搭配,坑人不累?
秦策:……吵不过吵不过吵不过……